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25）瓊民再2號

抗訴機關：海南省人民檢察院。

申訴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李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吉波，海南昌宇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蘭嵐，海南昌宇律師事務所律師。

申訴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崔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蘭嵐，海南昌宇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曹家興，海南昌宇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

被申訴人（一審原告、反訴被告、二審上訴人）：羊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孫安權，海南維特律師事務所律師。

羊某某與李某、洋浦甲殼蟲娛樂會所（以下簡稱甲殼蟲會所）保證合同糾紛一案，海南省海口市美蘭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美蘭法院）于2020年11月12日作出（2020）瓊0108民初7010號民事判決（以下簡稱一審判決）。羊某某不服，提出上訴。海南省?？谑兄屑壢嗣穹ㄔ海ㄒ韵潞喎Q海口中院）于2021年11月1日作出（2021）瓊01民終4302號民事判決（以下簡稱二審判決），該判決已經(jīng)發(fā)生法律效力。李某、甲殼蟲會所不服，向檢察機關申訴。海南省人民檢察院于2024年9月12日作出瓊檢民監(jiān)（2023）40號民事抗訴書，向本院提出抗訴。本院于2024年10月29日作出（2024）瓊民抗5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立案后，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海南省人民檢察院指派檢察員曾瑞珍、檢察員助理劉海梅、書記員楊聯(lián)進出庭履行職務。因甲殼蟲會所被注銷，其經(jīng)營者崔某某依法作為本案當事人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海南省人民檢察院抗訴認為，一、本案有新的證據(jù)證明羊某某系以脅迫手段使甲殼蟲會所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足以推翻二審判決，?？谥性赫J定本案不存在脅迫情形，屬認定事實錯誤。甲殼蟲會所、李某向檢察機關提供已發(fā)生法律效力的海南省洋浦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人民法院（2022）瓊9701刑初75號刑事判決（以下簡稱75號刑事判決）及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23）瓊97刑終61號刑事裁定（以下簡稱61號刑事裁定）證明，2018年10月2日當晚，羊某某為索取債務，伙同王其帝、羊保健等人通過采取向何祥周面部噴射辣椒水、對何祥周進行毆打、非法限制何祥周人身自由和在甲殼蟲會所門口鬧事等手段，脅迫甲殼蟲會所與羊某某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75號刑事判決認定羊某某、羊保健、王其帝犯非法拘禁罪，判處羊某某有期徒刑九個月，判處羊保健有期徒刑八個月，判處王其帝有期徒刑七個月。上述事實證明，羊某某等人因非法拘禁被害人何祥周、脅迫甲殼蟲會所與羊某某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犯罪行為已被人民法院判處刑罰。海口中院認定本案不存在脅迫情形，屬認定事實錯誤。75號刑事判決及61號刑事裁定系在二審庭審后形成，構成有新的證據(jù)足以推翻原判決的再審事由。二、甲殼蟲會所受脅迫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行為無效，海口中院判決甲殼蟲會所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屬適用法律確有錯誤。（一）本案中，甲殼蟲會所系受羊某某與海南華創(chuàng)祥霖商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投資合同糾紛仲裁一案的債權人羊某某的脅迫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并非甲殼蟲會所的真實意思表示，甲殼蟲會所系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為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所負的債務提供保證。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以下簡稱民法總則）第五條“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應當遵循自愿原則，按照自己的意思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法律關系”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以下簡稱擔保法）第三十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保證人不承擔民事責任：……（二）主合同債權人采取欺詐、脅迫等手段，使保證人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提供保證的”的規(guī)定，《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應為無效協(xié)議，甲殼蟲會所依法不應承擔民事責任。（二）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和第一百五十二條涉及的是撤銷權的行使，而擔保法第三十條則是基于保證合同的特殊性質，直接排除了保證人的民事責任，無需以撤銷權的行使為前提。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及第一百五十二條規(guī)定了民事法律行為如存在脅迫情形系可撤銷行為，當事人如在脅迫行為終止之日起一年內沒有行使撤銷權則撤銷權消滅，而擔保法第三十條系專門針對保證人作出的規(guī)定，因此，就保證人而言，擔保法第三十條是特別規(guī)定，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第一百五十二條是一般規(guī)定，且擔保法在《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簽訂之時依然有效。民法總則第十一條明確了特別規(guī)定優(yōu)先于一般規(guī)定的法律適用規(guī)則，因此在處理案涉保證合同中的脅迫情形時，應優(yōu)先適用擔保法第三十條。另外，可撤銷的前提是民事法律行為有效，有效的民事法律行為構成要件為主體適格、意思表示真實且不得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民法總則第八條規(guī)定：“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不得違反法律，不得違背公序良俗。”第一百四十三條規(guī)定：“具備下列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有效：（一）行為人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二）意思表示真實；（三）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不違背公序良俗。”第一百五十三條規(guī)定：“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但是該強制性規(guī)定不導致該民事法律行為無效的除外。違背公序良俗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本案中，已有生效刑事判決認定羊某某系以違法犯罪的行為強迫甲殼蟲會所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該兩份協(xié)議的簽訂既不滿足意思表示真實的要件，也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羊某某的行為已經(jīng)構成刑事犯罪，超出了可撤銷的民事法律行為相關法律規(guī)定的調整范圍，不能機械適用民法總則關于可撤銷民事法律行為的規(guī)定。綜上，美蘭法院適用擔保法第三十條規(guī)定確認《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無效，判決駁回羊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以及羊某某返還甲殼蟲會所137500元，適用法律正確。海口中院適用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第一百五十二條規(guī)定認定《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有效判決甲殼蟲會所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屬適用法律確有錯誤。三、李某不是《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簽訂主體，海口中院判決李某承擔連帶保證責任缺乏證據(jù)證明。如前所述，《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因系受脅迫簽訂，甲殼蟲會所、李某均無需承擔民事責任。退一步講，即便《擔保協(xié)議》不存在脅迫情形，根據(jù)擔保法第十八條“當事人在保證合同中約定保證人與債務人對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為連帶責任保證”的規(guī)定，李某既非《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簽訂主體，在代表甲殼蟲會所協(xié)調還款過程中亦沒有明確承諾個人作為擔保主體。（一）李某并非《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簽訂主體。首先，《擔保協(xié)議》的抬頭和落款中，合同主體明確為甲方、乙方和丙方，其中甲方為案外人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乙方為羊某某，丙方為甲殼蟲會所，《擔保協(xié)議》落款處丙方的位置加蓋了甲殼蟲會所的印章，李某在該印章范圍內簽字，并沒有在印章范圍外另行簽字。其次，《擔保協(xié)議》內容僅約定丙方即甲殼蟲會所自愿為甲方在（2017）海仲字第686號案件中應支付的所有款項及因本案產生的所有費用提供連帶擔保責任，并未約定李某也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哆€款計劃書》進一步明確了擔保方主體，其內容載明：“丙方愿為其擔保，丙方為洋浦甲殼蟲娛樂會所，現(xiàn)丙方與羊某某協(xié)商還款事宜如下……”，羊某某在《還款計劃書》上簽字按手印，表明其確認了丙方為甲殼蟲會所。上述事實表明，《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確定的權利義務關系僅發(fā)生在乙方羊某某與丙方甲殼蟲會所之間，而李某只是履行職務行為代表甲殼蟲會所在《擔保協(xié)議》上簽字而已，并非爭議的一方當事人。再次，李某在原審訴訟中提供了其與甲殼蟲會所簽訂的《勞動合同書》，證明其為公司員工，主要負責外勤工作，代表甲殼蟲會所溝通協(xié)調內部經(jīng)營管理外的全部事宜。因此李某系作為員工代表甲殼蟲會所簽訂《擔保協(xié)議》。另外，羊某某在原審庭審中主張李某是否為甲殼蟲會所員工除勞動合同外還應當以社保繳納憑證、工資轉賬憑證作為認定的標準。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七條規(guī)定，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即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梢?，雖然為員工繳納社保、支付工資是用人單位的義務，但勞動關系的成立應以用工的實際情況作為標準，而不是以社保繳納、工資支付作為標準。（二）李某負責后續(xù)的還款協(xié)調工作不代表其作為連帶責任保證人。首先，75號刑事判決證明，何祥周被羊某某非法拘禁后，何祥周于2018年10月3日7時許通過微信聯(lián)系甲殼蟲會所股東李某前來洋浦幫其處理債務問題，李某的參與幫助并不能證明其具有作為連帶責任保證人的法律地位。其次，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13日向李某借款87500元支付給羊某某，同年11月7日委托吳曉輝轉款2萬元，同月12日通過他人支付2萬元，同年12月10日委托吳曉輝轉款1萬元。甲殼蟲會所通過李某或其他人陸續(xù)向羊某某總共轉款137500元，其中87500元是從李某的賬戶直接轉給羊某某，匯兌摘要為“代還何祥周仲裁借款”，甲殼蟲會所2018年10月13日向李某出具了借條，內容為借到李某現(xiàn)金87500元，用于支付何祥周仲裁裁決款項。上述事實證明，李某參與了后續(xù)的還款協(xié)調工作，不能由此認定其是連帶保證人。再次，根據(jù)羊某某提供的其與李某的《聊天記錄》，主要內容為在羊某某催促下李某協(xié)調還款事宜，例如李某提到“我轉何**（何祥周的別名）微信那里，轉過去了嗎？”“不好意思，你也給何**催一下。盡量這兩天給你解決點。”“對于這件事是用場子的贏余來解決。前一段時間一直停業(yè)所以影響了”等。李某與羊某某的聊天記錄顯示，李某只是在負責協(xié)調還款，并未明確表示同意成為連帶責任保證人，協(xié)調還款與承擔連帶保證責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三）李某與甲殼蟲會所具有一定經(jīng)濟利益關聯(lián)，但該關聯(lián)不足以認定李某為連帶責任保證人。根據(jù)75號刑事判決、61號刑事裁定以及對李某的詢問記錄，李某自認是甲殼蟲會所的股東之一，依據(jù)甲殼蟲會所工商營業(yè)執(zhí)照，李某不是登記的經(jīng)營者，且其依據(jù)勞動合同約定負責外勤工作。沒有相關證據(jù)證明李某是甲殼蟲會所實際經(jīng)營者?？梢姡钅畴m基于與甲殼蟲會所有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關系及外勤職責協(xié)調后續(xù)還款，但其在甲殼蟲會所的角色和職責并不等同于個人對甲殼蟲會所的債務承擔連帶保證責任。綜上，美蘭法院認定《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簽訂主體是羊某某及甲殼蟲會所，李某僅是作為員工代表甲殼蟲會所在《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簽字，并非爭議的一方當事人，符合合同約定，?？谥性赫J定李某是擔保主體并判決李某承擔連帶保證責任沒有事實根據(jù)，應予改判。

李某、崔某某同意抗訴機關的抗訴意見，另補充：二審判決支持羊某某一審支出的律師費錯誤。首先，《擔保協(xié)議》約定的擔保范圍限定于（2017）海仲字第686號仲裁案產生的所有款項及費用，而羊某某一審支出的律師費并非因該案件產生，其主張該筆費用缺乏合同依據(jù)。其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三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擔保責任的承擔約定專門的違約責任，或者約定的擔保責任范圍超出債務人應當承擔的責任范圍，擔保人主張僅在債務人應當承擔的責任范圍內承擔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2017）海仲字第686號仲裁案的主債務人不是本案當事人，羊某某一審支出的律師費更非主債務人應當承擔的責任范圍，羊某某主張該筆費用缺乏法律依據(jù)。李某、崔某某再審請求：撤銷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

羊某某提交意見稱，請求維持二審判決。主要理由：一、《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不存在脅迫情形。（一）刑事判決與本案雖有關聯(lián)，但與案涉協(xié)議簽訂無直接因果關系。案涉擔保的主債務系合法債務，李某、甲殼蟲會所為妥善解決羊某某與何祥周之間糾紛，自愿為該合法債務提供擔保責任并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不違反法律禁止性規(guī)定和社會公序良俗，系合法、真實、有效的協(xié)議。根據(jù)2018年10月2日洋浦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XXX新英灣派出所（以下簡稱新英灣派出所）的《接處警登記表》，民警現(xiàn)場認定雙方僅為經(jīng)濟糾紛，未發(fā)現(xiàn)違法行為；2018年10月3日《擔保協(xié)議》簽訂前，何祥周主動聯(lián)系李某處理債務，若其人身自由被限制，不可能主動聯(lián)系他人?！稉f(xié)議》《還款計劃書》簽訂后，甲殼蟲會所、李某積極履行還款義務，累計支付137500元，進一步印證其自愿性。即便刑事案件認定羊某某存在非法拘禁何祥周的行為，但與《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簽訂無直接因果關系。（二）脅迫的認定需結合民事證據(jù)規(guī)則，現(xiàn)有證據(jù)不足以證實案涉協(xié)議簽訂時存在脅迫行為。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零九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欺詐、脅迫的證明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本案中，甲殼蟲會所、李某未提供直接證據(jù)（如錄音、錄像）證明簽約時存在脅迫；甲殼蟲會所、李某在協(xié)議履行期間未向公安機關報案或申請撤銷協(xié)議，反證其意思表示真實。綜合全案，現(xiàn)有證據(jù)沒有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不足以證實案涉協(xié)議的協(xié)商、簽訂、履行過程中存在脅迫行為。二、甲殼蟲會所應依法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一）法律適用應以民法總則為主導。本案協(xié)議簽訂于2018年10月3日，根據(jù)民法總則第十一條規(guī)定，特別法優(yōu)于一般法的前提是法律沖突，而擔保法第三十條與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并不沖突。擔保法第三十條規(guī)定僅適用于“主合同債權人脅迫保證人”，而本案甲殼蟲會所系自愿為關聯(lián)債務擔保，與華創(chuàng)公司存在經(jīng)濟利益關聯(lián)，不屬于該條款適用范圍。即便羊某某存在脅迫，根據(jù)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二條規(guī)定，甲殼蟲會所、李某未在法定期限即脅迫終止后一年內行使撤銷權，撤銷權已消滅，協(xié)議有效。（二）甲殼蟲會所的履行行為確認協(xié)議效力。甲殼蟲會所依照《還款計劃書》支付多筆款項，表明其認可擔保責任；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百四十三條規(guī)定，民事法律行為有效的核心要件是“意思表示真實”，甲殼蟲會所的履約行為直接證明其真實意思。三、李某應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一）李某的簽字行為具有雙重法律意義。李某雖是以甲殼蟲會所員工的身份簽字，但其在擔保人處簽名的行為具有特殊意義。如果僅僅是代表公司，李某無需專門在擔保人位置簽字。李某在《擔保協(xié)議》擔保人處簽名，且未注明“僅代表公司”，其身份超出職務代理范圍。根據(jù)民法典第五百五十二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二十一條規(guī)定，法定代表人或員工以個人名義簽字并實際參與履行的，應認定為共同債務人。（二）李某的實際還款行為構成債務加入。案涉擔保債務后續(xù)的還款過程中，羊某某多次向李某主張權利，李某不僅積極協(xié)調還款，其中部分款項87500元還直接從其賬戶轉給羊某某，轉賬摘要明確注明為“代還何祥周仲裁借款”，以上表明李某對債務承擔有一定程度的認可和參與。此外，李某作為甲殼蟲會所的股東，與會所債務存在緊密關聯(lián)，其協(xié)調還款行為應視為對連帶保證責任的實際履行。民法典第五百五十二條規(guī)定，第三人自愿加入債務的，債權人可要求其承擔連帶責任，故李某應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四、本案經(jīng)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再審審查后，認定《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系有效協(xié)議，即便簽訂時存在脅迫，李某、甲殼蟲會所亦不能提起撤銷權之訴以否定協(xié)議的有效性。此外，羊某某對刑事案件并不認可，已向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并于2024年11月6日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遞交申訴材料。

羊某某起訴請求：1．李某、甲殼蟲會所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向

羊某某償還投資款100萬元及利息38萬元（以人民幣1000000元為本金，月利率2％，從2017年5月27日暫算至2020年4月26日，共35個月，100萬元×2％×35=70萬元，扣除已支付利息32萬元，剩38萬元利息未支付，該利息實際算至付清之日止）；2．李某、甲殼蟲會所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向羊某某償還律師費46000元（仲裁時的律師費）、仲裁費18807元、保全費3708元，共計68515元；3．本案律師費73940元由李某、甲殼蟲會所承擔；以上共計1522455元；4．本案訴訟費（如有保全費、公告費等）由李某、甲殼蟲會所承擔。甲殼蟲會所反訴請求：1．《擔保協(xié)議》及還款計劃表無效；2．羊某某返還甲殼蟲會所支付的款項137500元；3．羊某某承擔本訴及反訴的全部訴訟費用。一審認定事實：1.2017年5月12日，羊某某與華創(chuàng)公司簽訂合同編號為20170508的《KTV投資合作協(xié)議》，約定羊某某與華創(chuàng)公司投資開設KTV，羊某某支付100萬元作為投資款；如KTV未能在2017年6月30日前開業(yè)，羊某某有權撤回投資，華創(chuàng)公司應在2017年7月31日前將投資款100萬元返還給羊某某；如逾期未返還，則從2017年5月14日起以100萬元為本金，月息3％向羊某某支付利息。因KTV未能在約定日期前開業(yè)，華創(chuàng)公司也未依約退還投資款，羊某某于2017年11月2日向海南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2018年4月23日，海南仲裁委員會作出（2017）海仲字第686號裁決書，裁決華創(chuàng)公司向羊某某返還100萬元投資款及利息（以人民幣100萬元為本金，年利率24％，從2017年5月27日起算至實際還清之日止，扣除已支付利息23.25萬元）并支付律師費46000元；吳小添、何祥周對上述費用承擔連帶責任。因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未履行裁決書的給付義務，羊某某向?？谥性荷暾垐?zhí)行，經(jīng)進行財產調查，未發(fā)現(xiàn)被執(zhí)行人有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谥性河?018年12月31日作出（2018）瓊01執(zhí)693號之一執(zhí)行裁定書，裁定終結海南仲裁委員會（2017）海仲字第686號裁決書的本次執(zhí)行程序。2.2018年10月2日，羊某某帶領多人將何祥周圍堵在甲殼蟲會所門口，隨后將其帶至樓上KTV包廂。2018年10月3日，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作為甲方與乙方羊某某、丙方甲殼蟲會所簽訂《擔保協(xié)議》，約定甲殼蟲會所自愿為甲方在（2017）海仲字第686號案件中應支付的所有款項及因本案產生的所有費用提供連帶擔保責任，保證期限為長期。同日，甲殼蟲會所向羊某某出具《還款計劃書》，計劃分15次向羊某某償還款項，從2018年10月11日開始償還87500元、2018年12月1日還款51000元至2020年4月1日償還最后一筆200000元?！稉f(xié)議》簽訂后，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13日向李某借款87500元支付給羊某某，同年11月7日委托吳曉輝轉款2萬元，同月12日通過他人支付2萬元，同年12月10日委托吳曉輝轉款1萬元。以上，甲殼蟲會所共計向羊某某支付137500元。因甲殼蟲會所還款未達到《還款計劃書》約定金額，2018年12月20日，羊某某帶領多人至甲殼蟲會所，聲稱其為股東并要用大鎖鎖住會所進出大門，后甲殼蟲會所報警處理。3．為查明本案事實，美蘭法院依法調取了2018年10月2日至3日及12月20日在甲殼蟲會所的出警記錄。新英灣派出所出具的《接處警登記表》記載：報警單位為甲殼蟲會所；報警時間為2018年10月2日11時55分；警情為在甲殼蟲會所發(fā)生糾紛；處理結果為民警趕至現(xiàn)場，經(jīng)查，雙方屬經(jīng)濟糾紛，未發(fā)生違法行為，現(xiàn)場告知雙方當事人不得發(fā)生違法行為，經(jīng)濟糾紛問題可以到法院進行解決。2018年12月20日的《調派出動單》顯示：報警時間為2018年12月20日18時39分；案發(fā)地點為甲殼蟲會所KTV一樓；報警內容為在甲殼蟲會所有人鬧事，請求民警幫助；出警結果為民警趕至現(xiàn)場，經(jīng)查，雙方存在商店收入分配的糾紛，告知雙方到法院去解決，但是不能影響正常營業(yè)。雙方表示不影響營業(yè)。4．李某系甲殼蟲會所的員工，任外勤負責人崗位。2018年10月13日，甲殼蟲會所向李某出具借條，載明借到李某現(xiàn)金87500元，用于支付何祥周仲裁裁決款項，借款期3個月，逾期還款按月利率1％支付利息。5．羊某某為提起本案訴訟，于2020年4月27日與廣東深天成（文昌）律師事務所簽訂法律事務委托合同，并支付律師服務費73940元。一審判決：1．駁回羊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2．確認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無效；3．羊某某須于本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返還甲殼蟲會所137500元。本訴案件受理費18502.1元、財產保全申請費5000元及反訴案件受理費1525元，均由羊某某負擔。

羊某某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依法發(fā)回重審或改判支持羊某某的訴訟請求，改判甲殼蟲會所、李某依法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向羊某某返還投資款及利息等費用1522455元；2．撤銷一審判決第二項、第三項，依法發(fā)回重審或改判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李某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有效，駁回甲殼蟲會所、李某的全部訴訟請求；3．本案一審、二審的訴訟費用由甲殼蟲會所、李某承擔。二審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查明的事實一致。二審認為，一、關于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效力問題。根據(jù)一審調取的報警記錄，2018年10月2日，一名男子報警稱甲殼蟲會所大廳發(fā)生糾紛，處警結果：“民警趕至現(xiàn)場，經(jīng)查，雙方屬于經(jīng)濟糾紛，未發(fā)生違法行為，現(xiàn)場告知雙方當事人，不得發(fā)生違法行為，經(jīng)濟糾紛問題，可以到法院進行解決”。2018年12月20日，一名男子報警稱甲殼蟲會所1樓有人鬧事，處警結果：“民警趕至現(xiàn)場，經(jīng)查，這是一起合同經(jīng)營糾紛，雙方存在商店收入分配的糾紛，告知雙方到法院去解決，但是不能影響正常營業(yè)。雙方也表示不影響營業(yè)”。甲殼蟲會所與羊某某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后，甲殼蟲會所分別于2018年10月13日、2018年11月7日、2018年11月12日及2018年12月20日共向羊某某支付137500元。以上事實反映出：第一，當事人報警后，在警察出警時，并沒有人反映存在脅迫行為；第二，警察出警后次日雙方才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第三，雙方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后兩個多月時間內甲殼蟲會所一直在陸續(xù)還款，故上述事實無法反映出本案存在脅迫情形。且即使本案存在脅迫情形，根據(jù)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之規(guī)定：“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受脅迫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及第一百五十二條之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撤銷權消滅：（一）當事人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撤銷事由之日起一年內、重大誤解的當事人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撤銷事由之日起三個月內沒有行使撤銷權；（二）當事人受脅迫，自脅迫行為終止之日起一年內沒有行使撤銷權；（三）當事人知道撤銷事由后明確表示或者以自己的行為表明放棄撤銷權。當事人自民事法律行為發(fā)生之日起五年內沒有行使撤銷權的，撤銷權消滅。”甲殼蟲會所至今未提起撤銷之訴，雙方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至羊某某2020年5月22日起訴，已超過一年除斥期間。綜上，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應為有效協(xié)議。二、關于甲殼蟲會所、李某應否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向羊某某償還投資款1000000元及利息、律師費、仲裁費、保費的問題。根據(jù)上文分析，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為有效協(xié)議，甲殼蟲會所應當承擔連帶擔保責任，故羊某某請求甲殼蟲會所向羊某某償還投資款1000000元及利息（以人民幣1000000元為本金，年利率24％，從2017年5月27日計算至付清之日止，扣除已支付利息232500元＋137500元）、律師費46000元（仲裁時的律師費）、仲裁費18807元、保全費3708元，律師費73940元，符合雙方擔保協(xié)議約定。因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于2018年10月3日簽訂的《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有效，故甲殼蟲會所請求確認無效并由羊某某退還137500元的反訴請求，不能成立。三、關于李某應否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問題。李某不僅在《擔保協(xié)議》上擔保人處簽名，而且后續(xù)部分款項也是羊某某直接向其主張并由李某直接償還的，應認定李某也是擔保主體，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二審判決：1．撤銷一審判決；2．限甲殼蟲會所、李某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向羊某某返還投資款1000000元及利息（以人民幣1000000元為本金，年利率24％，從2017年5月27日計算至付清之日止，扣除已支付利息232500元＋137500元）；3．限甲殼蟲會所、李某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向羊某某返還律師費46000元（仲裁時的律師費）、仲裁費18807元、保全費3708元，律師費73940元；4．駁回羊某某的其他訴訟請求；5．駁回甲殼蟲會所的反訴請求。一審本訴案件受理費18502.1元、財產保全申請費5000元，均由甲殼蟲會所、李某負擔。一審反訴案件受理費1525元，由甲殼蟲會所負擔。二審案件受理費18502.1元（羊某某已預交），由甲殼蟲會所、李某負擔。

再審中，李某、崔某某提供如下證據(jù)：證據(jù)1-2.75號刑事判決以及61號刑事裁定，共同證明羊某某犯非法拘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系羊某某以違法犯罪手段逼迫甲殼蟲會所簽訂；證據(jù)3-4．（2024）瓊0108民初6450號民事判決以及（2024）瓊01民終6962號民事判決，共同證明因二審判決錯誤，導致羊某某提起針對其與甲殼蟲會所、李某保證合同糾紛中所涉及律師費支出的訴訟。羊某某質證意見：上述證據(jù)不屬于新證據(jù)。對上述證據(jù)的真實性和合法性沒有異議，對關聯(lián)性和證明目的不予認可。證據(jù)1-2涉及的是羊某某和何祥周，沒有證據(jù)證明羊某某對甲殼蟲會所、李某進行脅迫，不能證明案涉協(xié)議是受脅迫簽訂。證據(jù)3-4涉及的是另案律師費，與本案是不同的法律關系，而且該案并未支持羊某某的訴訟請求。

羊某某提供如下證據(jù)：短信截圖，證明羊某某已就其刑事案件向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申訴。李某、崔某某質證意見：對該證據(jù)的真實性沒有異議，對關聯(lián)性和證明內容有異議，短信截圖顯示內容只能證明過程，最終結果應當以生效文書作為依據(jù)。

本院認為，李某、崔某某提供的證據(jù)均系二審判決之后形成的證據(jù)，符合再審新證據(jù)的形式要求，且均系人民法院生效文書，真實性、合法性應予確認。其中：證據(jù)1-2與本案爭議問題相關，應予采納作為本案的證據(jù)；證據(jù)3-4與本案爭議問題缺乏關聯(lián)系，不予采納作為本案的證據(jù)。羊某某提供的證據(jù)雖系二審判決后形成的證據(jù)且李某、崔某某對證據(jù)的真實性無異議，但因相關受理部門并無最終處理結果，故不予采納作為本案的證據(jù)。

再審另查明，1．海南省洋浦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人民法院于2023年3月29日作出75號刑事判決認定，2017年，羊某某因甲殼蟲會所投資事宜與被害人何祥周等人發(fā)生經(jīng)濟糾紛。2018年4月，海南仲裁委員會裁決何祥周等人連帶向羊某某返還投資款。同年9月?？谥性菏芾碓摪覆訄?zhí)行程序。2018年10月國慶假期期間，羊某某電話指使陳木青確認何祥周在洋浦的行蹤。10月2日當晚羊某某得知何祥周在洋浦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遠洋路甲殼蟲會所后，邀請王其帝一同駕車從海口前往洋浦。當晚19時許，羊保健等人以等候羊某某到來解決債務為由，將何祥周圍堵在甲殼蟲會所門前不讓后者離開。陳木青、符家祥亦來到現(xiàn)場。當晚羊某某和王其帝在甲殼蟲會所大門附近與何祥周就債務償還發(fā)生爭執(zhí)。羊某某、王其帝向何祥周面部噴射辣椒水并對其進行毆打。爾后，羊某某、羊保健、王其帝以及符家祥等人將何祥周帶至甲殼蟲會所306包廂內。羊某某要求何祥周償還債務。期間，符家祥對何祥周進行了毆打。23時許，羊某某指示守候在外的陳木青進入包廂代為起草外墻涂料還款計劃書后陳木青離開。10月3日凌晨1時許，羊某某指使返回包廂的陳木青繼續(xù)看守何祥周。7時許，何祥周通過微信聯(lián)系甲殼蟲會所股東李某前來洋浦幫助其處理債務問題。17時許，李某到達甲殼蟲會所。當晚羊某某把何祥周帶離306包廂到該會所一樓辦公室與李某談判。王玉容于20時32分將所草擬的《擔保協(xié)議》發(fā)送給羊某某。羊某某于21時02分發(fā)送給李某。羊某某、李某、何祥周隨后簽訂了《擔保協(xié)議》等文件，約定甲殼蟲會所為何祥周的債務承擔保證責任。次日凌晨何祥周離開甲殼蟲會所。75號刑事判決認為，羊某某為實現(xiàn)其債權，伙同王其帝、羊保健等人非法限制被害人何祥周人身自由，羊某某、王其帝、羊保健的行為均已構成非法拘禁罪。該判決內容如下：一、羊某某犯非法拘禁罪，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二、羊保健犯非法拘禁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三、王其帝犯非法拘禁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羊某某、羊保健、王其帝不服，提出上訴。海南省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于2023年7月19日作出61號刑事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擔保協(xié)議》首部載明甲方為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乙方為羊某某，丙方為甲殼蟲會所、崔某某，尾部落款丙方處蓋有甲殼蟲會所公章以及李某簽字。《還款計劃書》載明：“現(xiàn)雙方協(xié)商，丙方愿為其擔保，丙方為洋浦甲殼蟲娛樂會所?，F(xiàn)丙方與羊某某協(xié)商還款事宜如下……。”

除以上事實，再審查明的其他事實，與二審判決查明的事實一致。

本院再審認為，根據(jù)抗訴機關的抗訴意見以及各方當事人的意見，本案的爭議焦點是：一、李某是否系《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擔保主體；二、《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在簽訂時是否存在脅迫情形以及效力如何認定。

本案系再審案件，應適用當時生效的法律以及司法解釋進行審理。

一、關于李某是否系《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擔保主體的問題

首先，《擔保協(xié)議》的抬頭和落款中，合同主體均明確為甲方、乙方和丙方，其中甲方為案外人華創(chuàng)公司、吳小添、何祥周，乙方為羊某某，丙方為甲殼蟲會所，《擔保協(xié)議》落款處丙方的位置加蓋了甲殼蟲會所的公章。且《擔保協(xié)議》內容僅約定丙方即甲殼蟲會所自愿為甲方在（2017）海仲字第686號案件中應支付的所有款項及因本案產生的所有費用提供連帶擔保責任，并未約定李某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哆€款計劃書》進一步明確了擔保主體，其內容載明：“丙方愿為其擔保，丙方為洋浦甲殼蟲娛樂會所……”。即《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確定的權利義務關系僅發(fā)生在羊某某與甲殼蟲會所之間，李某并非爭議的一方當事人。其次，李某并非甲殼蟲會所的經(jīng)營者，且李某提供了其與甲殼蟲會所簽訂的《勞動合同書》證明其為公司員工，主要負責外勤工作，代表甲殼蟲會所溝通協(xié)調內部經(jīng)營管理外的全部事宜，結合前文所述李某并非《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約定的權利義務主體的事實，李某在《擔保協(xié)議》落款處簽字，應視為系代表甲殼蟲會所的職務行為。再次，《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簽訂之后，羊某某與李某之間雖然曾經(jīng)就還款事宜進行過溝通聯(lián)系，但羊某某提供的微信聊天記錄中并無李某同意承擔擔保責任的明確意思表示內容，且李某匯付給羊某某的87500元款項，甲殼蟲會所已向李某出具借條，故不存在李某以其行為對羊某某作出自愿承擔債務意思表示的事實。據(jù)此，李某關于其并非《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擔保主體的再審理由成立。?？谥性阂岳钅诚蛋干妗稉f(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擔保主體為由，判決李某承擔連帶保證責任，缺乏事實根據(jù)，應予糾正。美蘭法院判決駁回羊某某提出的李某應承擔連帶保證責任的訴訟請求正確，應予維持。

二、關于《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在簽訂時是否存在脅迫情形以及效力如何認定的問題

（一）是否存在脅迫情形。根據(jù)本案新的證據(jù)即已經(jīng)生效的75號刑事判決及61號刑事裁定查明的事實，可以認定2018年10月2日當晚羊某某為索取債務，伙同他人對何祥周進行毆打并在甲殼蟲會所306包廂非法限制何祥周人身自由直至次日甲殼蟲會所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后方結束的事實，甲殼蟲會所的報警記錄亦可以印證羊某某為索取債務在甲殼蟲會所鬧事的事實，故崔某某關于甲殼蟲會所系受到脅迫才與羊某某簽訂《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的再審理由成立。?？谥性赫J定《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在簽訂時不存在脅迫情形的事實錯誤，應予糾正。

（二）效力如何認定。首先，民法總則第五條規(guī)定：“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應當遵循自愿原則，按照自己的意思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法律關系。”民法總則第一百四十三條規(guī)定：“具備下列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有效：……（二）意思表示真實。”擔保法第三十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保證人不承擔民事責任：……（二）主合同債權人采取欺詐、脅迫等手段，使保證人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提供保證的。”如前所述，《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系甲殼蟲會所受到脅迫所簽訂，即為案涉?zhèn)鶆者M行擔保違背了甲殼蟲會所的真實意思表示，故《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應為無效協(xié)議，甲殼蟲會所依法不承擔民事責任。其次，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受脅迫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以及第一百五十二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撤銷權消滅：……；（二）當事人受脅迫，自脅迫行為終止之日起一年內沒有行使撤銷權；……。”的規(guī)定是撤銷權行使的一般規(guī)定，而擔保法第三十條是基于保證合同的特殊性質而直接排除保證人的民事責任的特別規(guī)定，依照特別法優(yōu)于一般法的法律適用規(guī)則，本案應當優(yōu)先適用擔保法第三十條規(guī)定。據(jù)此，李某、崔某某關于《擔保協(xié)議》《還款計劃書》無效的再審理由成立。?？谥性阂浴稉f(xié)議》《還款計劃書》在簽訂時不存在脅迫情形以及即便存在脅迫情形也應屬有效為由，判決甲殼蟲會所承擔連帶保證責任、駁回甲殼蟲會所的反訴請求，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美蘭法院判決駁回羊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確認《擔保協(xié)議》《還款協(xié)議書》無效以及羊某某返還甲殼蟲會所137500元，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

此外，就李某、崔某某再審提出二審判決支持羊某某本案律師費的訴訟請求缺乏事實根據(jù)和法律依據(jù)的問題，因前文已經(jīng)論述羊某某的訴訟請求應全部駁回，故不再對律師費問題單獨進行論述。

綜上所述，李某、崔某某的再審請求成立。二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及判決結果錯誤，應予糾正。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及判決結果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一十八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海南省?？谑兄屑壢嗣穹ㄔ海?021）瓊01民終4302號民事判決；

二、維持海南省?？谑忻捞m區(qū)人民法院（2020）瓊0108民初7010號民事判決。

二審案件受理費18502.1元，由羊某某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賴凱萍

審判員    鄭船

審判員    陶永夫

二〇二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法官助理    李福艷

書記員    藍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