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申某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北京市順義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李同煜,北京市鼎知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明平虎,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湖北省陽新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明廷建(明平虎之子),住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趙利建,北京盈科(天津)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王水紅,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湖北省陽新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明廷建(王水紅之子),住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趙利建,北京盈科(天津)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鄭自舜,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北京市順義區(q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王義生,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北京市順義區(qū)。
上訴人申某某因與被上訴人明平虎、王水紅、鄭自舜、王義生生命權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順義區(qū)人民法院(2020)京0113民初12158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1年1月22日立案后,根據(jù)《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最高人民法院在部分地區(qū)開展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的決定》,依法適用第二審程序,由審判員獨任審理,于2021年2月7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申某某之委托訴訟代理人李同煜,被上訴人明平虎、王水紅之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明廷建、趙利建,被上訴人鄭自舜、王義生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申某某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第三項,依法改判駁回明平虎、王水紅對申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一、二審訴訟費由明平虎、王水紅、鄭自舜、王義生承擔。事實和理由:一、申某某與明廷葉之間不存在任何法律關系,明廷葉死亡的結果與申某某無任何關系,申某某并非承擔法律責任的主體。本案存在兩層法律關系,一是申某某與鄭自舜之間成立的承攬法律關系,二是王義生與明廷葉之間成立的勞務法律關系,各方當事人應當根據(jù)自身所處的法律關系來承擔相應的責任,不能脫離法律關系而談法律責任,一審法院對此認定明顯錯誤。(一)申某某與承攬人鄭自舜之間存在承攬法律關系,在申某某對定作、指示及選任不存在過失的情況下,因承攬工作而導致的損害后果,應當由承攬人鄭自舜承擔。根據(jù)一審判決及相關證據(jù)可知,承攬人鄭自舜在本案事發(fā)之前就已承攬了申某某全部房屋門窗的安裝工作。而在本案中,雙方亦在事先就明確約定由鄭自舜以大包方式繼續(xù)承攬申某某房屋鋼化玻璃的安裝工作,且鄭自舜的實際工作也包括了對之前安裝的出現(xiàn)霧氣的玻璃進行重作,故鄭自舜在本案中的工作明顯仍屬于承攬合同的范疇,雙方之間仍應為承攬法律關系。至于申某某曾幫助準備玻璃膠及泡沫膠條并雇傭孫長山,均是根據(jù)鄭自舜之指示協(xié)助其工作,并不能以此否認雙方之間的承攬關系。同時,王義生與明廷葉亦系鄭自舜為完成承攬工作而直接選定的,申某某沒有任何指示也未參與選任,而明廷葉參與玻璃安裝工作系由鄭自舜與王義生直接安排的,申某某對此亦無任何指示及要求。因此,申某某不存在任何過失。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之規(guī)定,在申某某對承攬關系中的定作、指示與選任均不存在過錯的情況下,承攬人鄭自舜應當對其在完成工作過程中對其選定王義生及明廷葉供貨、要求明廷葉協(xié)助工作而導致明廷葉損害之后果承擔賠償責任。(二)王義生與明廷葉之間存在勞務關系,雇員明廷葉在從事雇傭活動中遭受人身損害的,雇主王義生應當承擔賠償責任。根據(jù)一審判決及相關證據(jù)可知,明廷葉系王義生雇傭的員工,長期為王義生從事加工玻璃等工作。鄭自舜向王義生訂購玻璃,王義生加工完畢后,與明廷葉一同送至申某某處。而后,王義生離開,并指派毫無安裝經驗的明廷葉進行玻璃的安裝工作,最終導致了事故的發(fā)生。王義生作為明廷葉的雇主,指派明廷葉從事雇傭活動而導致明廷葉遭受人身損害,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之規(guī)定,王義生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二、即便拋開法律關系不談,從過錯程度的角度出發(fā),鄭自舜、王義生與明廷葉對本案之發(fā)生具有全部過錯,申某某已經盡到了合理的注意義務,不應承擔任何賠償責任。首先,王義生和明廷葉系鄭自舜作為承攬人直接選定的,與申某某無關。其次,明廷葉系根據(jù)王義生的指派對出現(xiàn)霧氣的玻璃進行更換,更換玻璃的服務屬于售后服務,對此申某某并無任何指示,而王義生安排毫無經驗的明廷葉從事安裝玻璃工作,其對事故發(fā)生應當具有主要過錯。明廷葉一直從事更換玻璃的工作,申某某認為其具備一定的更換玻璃的能力。最后,明廷葉是根據(jù)王義生的指派及鄭自舜的安排更換出現(xiàn)霧氣的玻璃,而陽光房玻璃的安裝由鄭自舜負責,申某某自始至終都未要求明廷葉協(xié)助鄭自舜。事發(fā)當天,申某某午睡后于下午三時許起床,此時明廷葉仍在更換出現(xiàn)霧氣的玻璃,直到下午四時許,明廷葉是直接從申某某房屋一層樓頂走到了陽光房玻璃上,開始和鄭自舜用地方話聊天,并在鄭自舜的要求下提供了扶玻璃的簡單協(xié)助,而鄭自舜作為長期從事玻璃安裝工作人員,明知明廷葉毫無高空作業(yè)經驗,卻允許其逗留并提供幫助,應當具有主要過錯。與此同時,申某某見此情景察覺危險,即已要求其停止工作、下來聊天,并叫其下來喝水即委婉地中斷其聊天,但鄭自舜及明廷葉并未遵循,最終導致了本案結果的發(fā)生。一方面因鄭自舜與明廷葉系同鄉(xiāng),不能要求申某某在言語上嚴厲制止,另一方面本案系高空作業(yè),申某某更不可能爬上鋼架強行制止。因此,申某某的勸阻已經盡到了合理的注意義務。此外,申某某沒有給承攬人提供安全設施的注意義務,即使法院認為申某某在現(xiàn)場有更謹慎的義務,一審判決申某某承擔責任的比例也過高。綜上所述,申某某認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適用法律錯誤,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查明案件事實,支持申某某的上訴請求。
明平虎、王水紅辯稱,同意一審判決,不同意申某某的上訴請求。第一,一審法院認定的事實和申某某承擔的責任比例正確。申某某與鄭自舜之間系勞務關系,并非承攬關系,一審法院、派出所的筆錄都記載了申某某每天支付鄭自舜勞務費300元,符合勞務關系的特征。第二,明廷葉工作時,申某某沒有盡到法律上的提醒、注意義務,申某某也未提供任何安全防范措施。申某某上訴稱以飲水的方式勸阻明廷葉,與事實不相符。申某某是整個工程的所有人,沒有勸阻明廷葉下來,應當對明廷葉的死亡承擔責任。
鄭自舜辯稱,同意一審判決,不同意申某某的上訴請求。鄭自舜和申某某不是承攬關系,鄭自舜給申某某干一天活,申某某給300元工錢。不存在鄭自舜和明廷葉在上面聊天的事實,申某某在推卸責任。申某某四點鐘叫鄭自舜、明廷葉下來喝水,是因為當天天氣太熱了,而不是提醒二人注意安全。另外,鄭自舜同意明平虎、王水紅的答辯意見。
王義生辯稱,不同意申某某的上訴請求。王義生對明廷葉進行了防火安全、玻璃安全、交通安全培訓,因為沒有進行過高空作業(yè),沒有進行過高空作業(yè)培訓。王義生讓明廷葉去換七塊玻璃,明確告訴明廷葉換完之后早的話,王義生去接他,晚的話其和鄭自舜一起回來。七塊玻璃還沒有換完,不知道為什么明廷葉去干其他活了。
明平虎、王水紅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請求法院依法判令申某某、鄭自舜、王義生連帶賠償明平虎、王水紅如下?lián)p失:醫(yī)療費12694元,住院伙食補助費300元,死亡賠償金1476980元,喪葬費55668元,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618107元,精神損害撫慰金10萬元,誤工費20000元,交通費4799元,住宿費3000元;2.本案的訴訟費由申某某、鄭自舜、王義生負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申某某系北京市順義區(qū)×村民,居住在×號宅院(以下簡稱7號院)。該宅院集體土地建設用地使用證登記在申順來(申某某之父)名下。2017年申某某申請在該宅院內建房屋獲批。后,該宅院建設北房二層和西廂房三間,鄭自舜承攬了房屋門窗安裝的工程(包工包料),所涉及的門窗玻璃系鄭自舜從王義生處訂購。2019年5月至11月完成房屋的門窗玻璃安裝。后,申某某發(fā)現(xiàn)其中有7塊玻璃在使用過程中進了霧氣,申某某反饋給鄭自舜后,鄭自舜聯(lián)系王義生,王義生同意為其更換進霧氣的7塊玻璃。
2020年4月申某某在宅院西側的西廂房的前部焊接高約3米的鋼架構架子,準備在鋼架子上鋪設鋼化玻璃。
2020年5月,申某某聯(lián)系鄭自舜商議鋼架子鋪設鋼化玻璃事宜。雙方協(xié)商訂購40余平米鋼化玻璃,68元/平米,玻璃款共計3026元,申某某同意另行給付鄭自舜一天的安裝費300元。鄭自舜向王義生訂鋼結構鋼化玻璃,雙方約定60元/平米,如果由王義生負責運輸配送,另算費用,合計68元/平米。
2020年6月1日,王義生與鄭自舜確定配送鋼化玻璃及更換進霧氣的7塊玻璃相關事宜。
2020年6月3日早7點左右,王義生指派明廷葉至北京市順義區(qū)×村申某某家中更換正房7塊進霧氣的真空玻璃。當天大概下午3點至4點期間,明廷葉上至廂房鋼結構上,大概1個小時,此期間明廷葉為鄭自舜搭手安裝玻璃,申某某、孫長山在鋼結構下往上遞玻璃。隨后,明廷葉在鋼結構上摔落受傷,當天救護車送至北京市順義區(qū)醫(yī)院、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進行搶救,因搶救無效死亡。整個施工過程,無證據(jù)表明鄭自舜、明廷葉、申某某、孫長山配備包括安全帽、安全繩等在內的安全設施,亦無證據(jù)表明明廷葉在鋼架構上時在場人員曾提醒或勸阻其下來或告知其如何注意安全。
一審訴訟中,經一審法院詢問,王義生稱明廷葉跟他干活這三年,平時是在出租屋里制作中空玻璃,活多的時候有時候跟著一起去送貨和卸貨。更換進霧氣的玻璃做售后的這種情況很少,事發(fā)前就做過兩次。明廷葉在為其提供勞務的這幾年中,其未給明廷葉進行過安全培訓或高空作業(yè)培訓,也沒有給他配備安全設施。一審法院詢問王義生是否明確告訴明廷葉勞務范圍及勞務內容,王義生表示告訴過明廷葉只更換7塊進霧氣的玻璃,但是對此并未提交證據(jù)。王義生認為明廷葉的工作內容超出其指派范圍,因此其不應當承擔責任。
一審訴訟中,申某某與鄭自舜對二人的關系持不同主張,申某某認為其與鄭自舜系承攬合同關系,鋼結構玻璃由鄭自舜承攬,明廷葉系鄭自舜找來干活,因此其不應當承擔責任。鄭自舜認為其與申某某系雇傭關系,其為申某某的雇員,為申某某安裝玻璃提供勞務,雙方約定一天勞務費300元,同時其幫忙為申某某訂購鋼化玻璃,其向王義生訂購玻璃,約定支付給王義生玻璃款3026元,涉案玻璃的安裝輔料(膠、泡沫條)系申某某自行購買。
一審庭審中,雙方對事發(fā)經過、各自責任有爭議,一審法院調取了北京市公安局順義分局卷宗材料,公安機關對鄭自舜、王義生、申某某、孫長山進行詢問。經法庭詢問,雙方陳述的事發(fā)經過與公安機關中所述一致,四人在公安機關訊問人的訊問下,各自的陳述大致如下:
鄭自舜:2019年上半年,我通過一個朋友聯(lián)系上申某某,申某某家蓋了二層樓,需要安裝門窗玻璃,介紹人帶著我去申某某家看,我就把這個安裝門窗和玻璃的工程給承包下來了。當時承包的是申某某家中所有的斷橋鋁門窗,不包括出事的陽光房,2019年10月左右該工程完工。2020年5月,申某某給我打電話,說他家里焊了陽光房的架子,需要安裝鋼化玻璃。但是當時我自己沒有玻璃,我就和申某某說可以找別人定玻璃,到時候把錢給我,我再把玻璃錢轉交給賣玻璃的人。我是22日到申某某家中測量的玻璃尺寸,我量完尺寸就和申某某說了,我找不到工人安裝,但是我自己可以給他安裝,讓他一天給我300元的工錢。申某某跟我說我之前給他安裝的窗戶有幾塊進了霧氣,因那些玻璃也是王義生那買的,我聯(lián)系的王義生讓他負責更換,同時也把量好的鋼結構的玻璃尺寸發(fā)給了他。王義生說他負責把這些進霧氣的玻璃給換了。2020年6月1日左右,我問王義生玻璃怎么樣了,3號能不能把玻璃送到申某某家,王義生說3號能送到。我就和申某某說了時間,還讓申某某把玻璃膠和泡沫膠條準備好,申某某還讓我?guī)б粋€膠槍。我當時還和申某某說了,我這邊就我一個人,讓他再找個人給我?guī)兔?,幫忙的意思就是我在陽光房頂安裝,幫忙的人給我從地面往上遞玻璃。2020年6月3日早上6點鐘左右,我到了申某某家中,當時玻璃還沒到,早上7點多,王義生和明廷葉就拉著玻璃來了,包括要更換有霧氣的玻璃和陽光房玻璃。我、王義生、明廷葉就把玻璃從車上卸下來,抬到了申某某家的院子里,抬完玻璃,王義生就走了,把明廷葉留了下來。當天上午我在陽光房頂安裝玻璃,申某某和申某某找來那個人給我在地面遞玻璃,去年裝的7塊玻璃有霧氣,明廷葉在換這7塊玻璃,這7塊玻璃在正房,正房一層有3塊,正房二層有4塊。當天明廷葉是不是換完了7塊玻璃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一層的3塊換完了,二層的換完2塊,其余2塊換沒換完我不清楚。換這7塊玻璃不用經過陽光房。中午我們幾個一起吃飯,吃完了已經是中午12點多了。大概到了下午3點多鐘,明廷葉上了陽光房的房頂,和我一起從底邊接玻璃,之后我再安裝玻璃,持續(xù)了有一個多小時,當時申某某叫我們下去喝水,沒過一會兒,明廷葉就從陽光房頂?shù)袅讼聛?,但是當時我背對著明廷葉,我沒有看到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只是聽到一聲。等我回過頭的時候他已經掉了下去,側躺著地上,頭朝西,我就趕緊下來了,叫他并問他哪里不舒服,但是當時他就昏迷了不說話了,過了一段時間,我又問他哪疼,他就說肩膀和頭疼。申某某打了120,120來了之后,就送醫(yī)院了,上述是事發(fā)經過。明廷葉在申某某家到底負責什么得問王義生,王義生知道安排他干什么。我沒有指使明廷葉上陽光房干活,是誰讓明廷葉到陽光房上干活的我不知道,明廷葉的工資由誰支付我也不知道,我不支付明廷葉工資,但是他上來干活我也沒有制止他,我不知道他為啥要幫我干活。我和明廷葉以前沒有接觸過,我去過王義生店里見過明廷葉一次。陽光房玻璃頂離地面大概3米左右,我沒有施工資質,安裝陽光房玻璃時沒有安裝防護網、安全繩等。對這件事情的發(fā)生,我深表歉意,因為明廷葉在陽光房上干了一個小時,明廷葉是王義生帶來的,王義生是我找來的,畢竟通過我聯(lián)系的,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責任,明廷葉的死應該和我有關系,畢竟他和我一起接玻璃,施工時,我沒有防護措施,明廷葉也沒有防護措施。我給申某某的陽光房玻璃報價是68元一平米,王義生給我的報價是60元一平米,中間8元當做王義生的車錢。王義生讓明廷葉干一天活我覺得也包含了換陽光房的玻璃,因為換霧氣的玻璃用不了一天。事發(fā)當天下午4點左右,明廷葉應該是換完了有霧氣的玻璃,他也來到了陽光房房頂,我見他在那里站著,我就和他說過來搭把手,意思就是讓他過來幫我的忙,讓他和我一起從地上接玻璃,安裝陽光房玻璃。
王義生:明廷葉是我雇傭的員工,也是我表弟,跟我一起加工中空玻璃,我每個月給他發(fā)4000元工資。他在我這工作三年了,我沒有跟他簽訂工作合同,也沒有給他購買任何保險。明廷葉在順義區(qū)×村申某某家院子里施工安裝鋼化玻璃時從陽光棚頂摔下來把頸椎摔傷,因為傷勢過重而死亡。事發(fā)具體經過是,2019年申某某的家里需要安裝中空玻璃,小鄭包了這個活,小鄭從我這里訂做了中空玻璃給申某某家里安裝,其中有7塊中空玻璃有質量問題需要更換。所以2020年6月3日7時許,我開車帶著明廷葉,拉著需要更換的7塊中空玻璃以及新訂購的43平米鋼化玻璃到申某某家里。我到申某某家里的時候,申某某和小鄭都在,我和明廷葉、小鄭把玻璃卸在申某某家的院里,隨后我就跟明廷葉說把這7塊中空玻璃更換掉,完事早的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他,完事晚的話搭小鄭的車一起回來。明廷葉更換中空玻璃的時間大概9個小時左右,我跟明廷葉交代好之后我就開車走了。2020年6月3日17時許,小鄭給我打電話說明廷葉從陽光棚屋頂上邊摔下來了,讓我趕緊去順義區(qū)醫(yī)院,到了順義區(qū)醫(yī)院我從醫(yī)生那得知明廷葉的情況很不樂觀,不僅有高位截癱的威脅,更有生命危險,隨后在醫(yī)生的幫助下,我決定帶著明廷葉轉到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救治,到了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做完檢查之后,傷重的地方是顱內出血和頸骨折,而且導致很多并發(fā)癥,明廷葉在重癥護室內搶救了兩天,搶救無效,于2020年6月5日18時30分死亡。我沒有跟明廷葉說過安裝陽光棚的鋼化玻璃,小鄭和申某某也沒有跟我要求過讓明廷葉安裝鋼化玻璃,我們平時都在家加工玻璃,不做安裝工作,這次讓明廷葉去申某某家里也是因為我們制作的中空玻璃有質量問題,所以讓明廷葉去更換,更換7塊中空玻璃不需要途徑陽光棚棚頂。我沒有讓明廷葉幫助小鄭安裝鋼化玻璃,我知道安裝玻璃頂是非常危險的,明廷葉跟我干了三年了,我一次玻璃頂都沒有讓他干過。我沒有給明廷葉做過安全培訓,我只告訴他注意安全,沒告訴他如何注意安全,沒告訴他如何工作能更安全。我知道從事高空作業(yè)需要系安全帶,防止從高處墜落,但是我沒有告訴過明廷葉需要系安全帶,而且我也沒有購買過安全帶,這一點我是承認的,作為老板,我負有一定的責任,我認為小鄭和申某某也有責任。事發(fā)后我問小鄭,小鄭說7塊玻璃已經更換完了,小鄭說在明廷葉出事之前,明廷葉和小鄭在陽光頂棚干了一個半小時的活,推測來說當天下午三點半之前就把這7塊中空玻璃更換完畢,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最后封膠不用明廷葉,而是由小鄭封橡膠,他比較專業(yè),我和明廷葉都封不好橡膠。明廷葉干完活沒有給我打電話,我也沒有給他打電話,16時干完活,再收拾收拾我再去接他,來回也得需要時間,我猜他是想就和小鄭一起回來,不想麻煩我,我是這樣猜測,但是明廷葉確實沒有給我打電話。
孫長山:2020年6月初某天,具體日期我不記得了,大約在三四天前,我接到申某某電話,讓我到他家去幫忙給他家西廂房前邊的陽光棚安玻璃。我同意之后,當天7時左右我到了申某某家,沒過一會兒,來了一個騎摩托車的小伙子說是安玻璃的,又過了一會兒,有一個小貨車送來了玻璃。先來的騎摩托車小伙子就和貨車上的人卸玻璃,卸完玻璃小貨車走了,和小貨車一起來的有一個小伙子留下來了。之后申某某從放玻璃處搬玻璃,遞給我,我站在腳手架上給那兩個小伙子遞玻璃,那兩個小伙子在最上邊安玻璃,干到12時左右,我們就開始吃午飯,當時我們都沒喝酒,飯后沒歇著兩個小伙子先去抹玻璃膠去了,我和申某某喝了點水我們就又開始干,干到15時左右,兩個小伙子商量,大概意思是說:“裝完手里這塊玻璃下去喝口水?!比缓笪覐哪_手架上爬下去了,到了地面我由南向北走,聽到身后“撲通”一聲,我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后來的小伙子從陽光棚頂上掉下來了,我沒看到小伙子是怎么掉下來的,只看到小伙子頭向東,側臥著,面朝下,左肩膀和左頭部挨著地面,左手背在身后。我和申某某都跑過去,我和申某某把小伙子扶起來,小伙子沒反應,申某某用手大拇指掐小伙子鼻子下面的人中,先來的小伙子也從陽光棚頂上下來到跟前了,大伙都喊“兄弟兄弟”,我們看小伙子頭挨著地,我就扶起小伙子的頭,我看到小伙子頭頂靠左側處有點血,血不多,喊了一會兒,小伙子醒了,一醒了,小伙子就喊痛。先來的小伙子就問他哪兒痛,后來小伙子就和他說了幾句話,因為他們說的是家鄉(xiāng)話,口音重,我沒聽明白他們說的是什么。之后有人打120了,等120急救車到了之后,醫(yī)生問受傷小伙子情況,小伙子只喊痛,說不明白具體情況。醫(yī)生對小伙子進行身體檢查后,就把受傷的小伙子抬上急救車拉去順義區(qū)醫(yī)院,車走之后我也回家了,后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陽光棚的情況是,方鋼焊的鐵架子,上面鋪的10厘米的鋼化玻璃,封院子用的,避免灰塵進院子,高度約3米左右。
申某某:2018年12月份,我家蓋的房子主體已經完工,到了2019年3月份,該安裝門裝玻璃,于是我就通過朋友聯(lián)系上了鄭自舜。2019年7月底,鄭自舜就把我家門窗和玻璃安裝完畢了,當時我給了他7萬多元。2020年5月7日,我家想做陽光房,當時陽光房架子都已經弄好了,就剩下頂子沒有安裝,我又聯(lián)系了鄭自舜準備安裝頂上玻璃。在5月19日,他來給陽光房量尺寸,當時我就和他說讓他負責給我提供玻璃并安裝,當時談好的是玻璃的錢還有安裝的工時費。但是鄭自舜說他沒有人,得讓我自己找人打下手,后來我找的孫長山。2020年6月1日鄭自舜通知我說6月3日給我家裝玻璃。2020年6月3日早上5點多鐘,鄭自舜一個人騎摩托車來了,等到上午7點多就有人來送玻璃了,來了倆人,是王義生和明廷葉。王義生、明廷葉還有鄭自舜就開始卸玻璃,卸完之后王義生就走了,留下了明廷葉。我就問這人是干嘛的,鄭自舜說就是給我家正房換那幾塊漏氣的玻璃(我家正房的玻璃也是鄭自舜給安的,但是安裝完后有漏氣的情況)。于是我、孫長山、鄭自舜三個人安裝陽光房的玻璃,我和孫長山在地面給鄭自舜傳玻璃,他在上面安裝,明廷葉給我家正房換玻璃。到了中午,我們幾個一起在我家吃的飯,吃完飯我就睡覺了,鄭自舜就開始給陽光房的玻璃打膠,下午3點多鐘,我就起來了,明廷葉當時還在給正房弄玻璃,到了下午4點多鐘,明廷葉從我家正房一層樓頂走到了陽光房的玻璃上,就和鄭自舜開始說話,他們說的是地方話,具體說啥我聽不清楚,好像意思是明廷葉和鄭自舜說我家中正房的玻璃安不上,在他們說話的這個期間,明廷葉還幫著鄭自舜一塊扶著玻璃,之后鄭自舜再調整玻璃的方向。當時挺曬的,我就和鄭自舜說別干了,下來喝水,我說完有2分鐘左右,鄭自舜當時在陽光房頂面朝北調整玻璃的角度,明廷葉好像在鄭自舜背后,我當時也是面朝北在地面,但是在他們兩個的北面離他們平行距離2米左右,突然我聽到“砰”的一聲,我回頭一看,明廷葉墜落了。我家房屋坐北朝南,北側是一個兩層的樓房,西側一層的西廂房,陽光房就是緊挨著西廂房的下沿建設的,陽光房長8米,寬4米左右,離地面高3米左右。陽光房頂寬度就是3塊玻璃,長度是7塊玻璃。陽光房總共30多塊玻璃,當天從北往南安裝,還剩下7塊沒有安裝,當時明廷葉掉落的地方就是從向南數(shù)第5塊玻璃陽光房邊沿掉下來的。明廷葉在陽光房上待了有一個小時左右,這期間一直和鄭自舜說話,也沒有安裝陽光房的玻璃。明廷葉和鄭自舜在陽光房上老待著,還老說湖北話我聽不懂,一直在那說,我煩了,也怕玻璃掉下來,所以我就讓他們下來喝水。明廷葉只負責給我家正房換漏氣的玻璃,陽光房的玻璃他不負責安裝,和他沒什么關系。明廷葉和王義生、鄭自舜什么關系我不太清楚,我當天也沒有主動讓明廷葉來換漏氣的玻璃,是明廷葉來了以后我才知道他是來給我換正房漏氣的玻璃的。明廷葉的工錢我不清楚由誰支付,我只給鄭自舜工錢,我和鄭自舜談好的工錢是300元一天,玻璃錢等后期算好了再單給他。安裝陽光房沒有防護措施,鄭自舜和明廷葉是否有資質我不知道。我和鄭自舜是承包關系,鄭自舜把陽光房玻璃這個工程從我這里承包過去了,他負責購買玻璃和安裝玻璃,至于他找誰安裝、找誰購買、把玻璃錢給誰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不管,他怎么安裝我也不管,我只負責驗收質量。當時鄭自舜給我的報價是一平米68元,總共面積有41平方米左右,共計3026元,安裝費是300元。
明平虎系明廷葉之父,王水紅系明廷葉之母,各方均認可明廷葉未婚無子女。明平虎、王水紅主張的各項損失如下:明廷葉事發(fā)當天至北京市順義區(qū)醫(yī)院、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治療,被診斷為右頂枕骨骨折、顱縫分離、硬膜外出血、蛛網膜下腔出血,經搶救無效死亡,因治療產生醫(yī)療費12694元。住院伙食補助費系因明廷葉住院3天主張300元。死亡賠償金是按照2019年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73849元×20年,主張1476980元,明平虎、王水紅就此提交了外出務工證明等,證明明廷葉事發(fā)前收入來源于城鎮(zhèn)。喪葬費是按照2019年6個月平均工資主張55668元。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系明平虎與王水紅兩人的費用,二人共生育三子含明廷葉,明平虎身患重疾并已殘疾,二人按照城鎮(zhèn)標準主張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618107元。明平虎、王水紅因此事故造成的精神創(chuàng)傷,主張精神損害賠償金10萬元。誤工費是明廷葉家屬處理喪葬事宜所產生的損失,包括明廷建、明廷立、明平樹、明平黃四人,主張?zhí)幚韱试崾乱斯灿嬕粋€月時間,酌情主張每人5000元,共計2萬元。交通費系按照票據(jù)計算的,家屬開車、坐火車來京處理喪葬事宜以及訴訟事宜,因此產生加油費、過路費和高鐵費,共計4799元。住宿費是家屬來京處理喪葬事宜、訴訟因住宿所花費的費用,主張10天,三個房間,花費3000元。
關于明平虎、王水紅的上述主張,鄭自舜認為因明平虎送到醫(yī)院時已經無法進食了,因此不認可住院伙食補助費。死亡賠償金計算標準不認可城鎮(zhèn)標準,認為明廷葉是小工,長期居住在順義區(qū)農村,工資標準沒有達到城鎮(zhèn)標準,應當按照農村標準計算其死亡賠償金。喪葬費認可53084元。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不認可,認為明廷葉死亡時明平虎、王水紅均沒有達到法定退休年齡,所以均不應當支持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即便可計算明平虎的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也應當按照北京農村標準計算,同時應當扣除國家每年給明平虎的殘疾人補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認為明平虎、王水紅主張過高,認可合理損失5萬元。誤工費、交通費、住宿費均認為主張過高。王義生對明平虎、王水紅主張的上述各項損失認可鄭自舜的質證意見,同時認為交通費應當是處理喪葬事宜產生的費用,因訴訟產生的費用不應支持。申某某對明平虎、王水紅主張的各項損失認可鄭自舜、王義生的質證意見,同時強調此事與自己無關,不應當賠償。
另外,事發(fā)后鄭自舜支付明平虎、王水紅3萬元,王義生支付明平虎、王水紅48694元。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在于受害人明廷葉與申某某、鄭自舜、王義生之間的法律關系以及各方的過錯程度及責任承擔問題。
一般情況下,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很多生活事實,并不會導致民事權利的發(fā)生、變更或消滅,民法并不予以關注。在明廷葉實際參與鋼結構施工之前,各方之間在空間上相互隔離,彼此之間僅僅負擔“誠實生活,不害他人,各得其所”的一般注意義務。也就是說如明廷葉單純的僅僅是更換正房七塊玻璃,無事故發(fā)生的話,各方的行為很難引起民事權利變動,相互之間交往包括中午一起吃飯等行為,是社交層面的行為,民法不予介入其相處的空間。但是,事發(fā)時明廷葉上至鋼結構長至1個小時左右,在此期間各種證據(jù)表明其進行了施工活動,且各方并無制止和勸阻,此情況下各方之間的關系就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各方之間則由此前的相互隔離變?yōu)檎娼佑|,彼此之間由此前的一般關系轉化為特別交往關系或特別約束關系,從而產生了更強的權利保護需求。相應的,他們之間也相互產生了比侵權法上一般注意義務(即“誠實生活,不害他人”的義務)更高的注意義務,也即基于誠實信用原則和共同從事某項活動的事實而產生的幫助義務,是否違反這一義務,就需要結合這一注意義務的內容并根據(jù)本案的實際情況進行具體的考察。從義務的內容上看,其注意義務主要是互相提醒、規(guī)勸、幫助等。當發(fā)生損害事故時,提供一般人所能提供的力所能及的救助。鑒于高空施工活動的危險性,這里的提醒、規(guī)勸、幫助等義務,是一種主動的、積極的義務,貫穿于施工活動的始終,這與一般的僅僅是不侵害他人的注意義務是不同的。施工中的各參加者一旦違反上述各自的注意義務,未能避免損害的發(fā)生,屬于侵權行為,義務違反者即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關于鄭自舜的責任。根據(jù)查明的事實,鄭自舜自2010年來北京工作,多年從事門窗安裝事宜,事發(fā)前其承攬過申某某家的正房門窗安裝,此次再次為申某某安裝鋼結構的鋼化玻璃,不論其與申某某系承攬關系還是勞務關系,作為長期從事門窗玻璃安裝的人員,其都理應知曉在多米高的現(xiàn)場進行施工可能存在的風險以及施工過程中的相應注意事項。按照常理,施工人員上至鋼結構上施工至少應當采取安全措施,例如為了防止高處墜落,至少應佩戴安全帽、安全帶,穿著防滑鞋等,其長期從事玻璃安裝工作,鄭自舜應對高空施工活動的安全性進行起碼的評估。但事發(fā)時明廷葉上至鋼結構長達1個小時左右,與其共同搭手干活,雖各方對明廷葉上至鋼結構的具體原因存在分歧,但可以查明的是鄭自舜自始至終并未阻攔或拒絕,同時也無證據(jù)表明明廷葉在施工過程中鄭自舜曾提醒、告誡和督促明廷葉注意安全。另外,明廷葉與鄭自舜系老鄉(xiāng),鄭自舜除了作為一般施工人員進行一般的“注意安全”式的提醒外,在與明廷葉是同鄉(xiāng),一同在危險環(huán)境搭手干活且雙方之間的溝通多數(shù)只能彼此聽明白的情況下,基于雙方之間的這層關系其更應當注意到明廷葉上至鋼結構的安全,但本案中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鄭自舜在明廷葉上至鋼結構長達一個小時期間有任何的提醒和勸告等行為,反而有證據(jù)表明鄭自舜讓明廷葉為其搭把手(也即幫忙)。同時有一個細節(jié)是明廷葉事發(fā)當天上午也上至鋼結構上,此陳述與現(xiàn)場施工人員孫長山的陳述也能對應,雖然鄭自舜稱明廷葉上午上去是為了找一塊正房的玻璃,但是如果在明廷葉上午因他事上來時鄭自舜進行規(guī)勸、制止,大概率明廷葉會理解而予以配合。但是,沒有證據(jù)表明鄭自舜做出了這樣的規(guī)勸或建議?;谝陨戏治?,一審法院認為鄭自舜在明廷葉受害過程中具有過錯,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
關于申某某的責任。農民自建低層住宅的建筑活動,法律雖未強制要求承建主體必須具備資質,但在選任承包人、指示承包人進行施工時應盡到謹慎注意義務。申某某與鄭自舜對二者之間屬于何種法律關系存在爭議,申某某認為其與鄭自舜是承攬關系,鄭自舜承攬了其鋼結構玻璃安裝,鄭自舜則認為其與申某某是勞務關系,認為其系為申某某提供勞務同時其為申某某采購玻璃。但是對于明廷葉來說不能簡單以申某某與鄭自舜之間何種法律關系的爭議免除申某某的責任。本案中,申某某既是涉案場地的房主亦參與到現(xiàn)場施工中,基于上述關于鄭自舜承擔責任的相同理由,當大家共同參加具有一定危險性的施工活動時,相互之間應進行必要的安全提醒,提醒和勸誡等,當發(fā)生損害的危險因素增加,更應提高警惕。申某某意欲在3米左右的鋼結構上安裝玻璃,其作為房主在選任他人進行施工時,應提供或檢查施工人員的安全保障措施,在鄭自舜未佩戴安全帽、安全繩進行施工的情況下,其應盡到注意義務,同時申某某自認選任的施工人員并不包括明廷葉,不論其作為房主、雇主亦或承攬關系中的定作人,當明廷葉作為無關人員上至鋼結構時,發(fā)生損害的危險因素顯然會增加,其更應提高警惕。禁止、勸阻無關人員進入施工場所,是其最低的注意義務。涉案鋼結構40余平米,申某某亦參與施工,整個施工活動在其視線范圍內,其很容易發(fā)現(xiàn)此隱患,同時他作為房主履行上述義務非常容易做到,不需要花費多余成本,但在明廷葉上至鋼結構以及跌落的整個過程中并無證據(jù)證明其對明廷葉進行了提醒、勸誡,且在期間各種證據(jù)表明明廷葉在鋼結構上時亦從事了施工活動。根據(jù)上述論述,申某某同樣具有過錯,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關于王義生的責任。王義生認為明廷葉的施工范圍超出其指派的勞務范圍,因此其不應當承擔責任,一審法院對此論述如下: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人損賠償解釋)第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前款所稱‘從事雇傭活動’,是指從事雇主授權或者指示范圍內的生產經營活動或者其他勞務活動。雇員的行為超出授權范圍,但其表現(xiàn)形式是履行職務或者與履行職務有內在聯(lián)系的,應當認定為‘從事雇傭活動’。”可以看出,人損賠償解釋在是否是雇員職務行為的判斷上,一方面,從主觀上要求雇員的行為是以雇主的授權或指示為基礎,并在其范圍內從事的勞動行為,雇主享有對雇員的行為在雇傭工作期間加以控制的權利,雇員主觀上也是為雇主的利益而從事工作;另一方面,從客觀上又要求即使行為超出授權范圍,但其表現(xiàn)形式是履行職務或與履行職務有內在聯(lián)系的也應作為“執(zhí)行職務”看待。此規(guī)定的重要意義在于,要求雇主對雇員的行為進行及時和必要的管理與監(jiān)督,包括在對雇員選任上的注意與謹慎義務。本案,明廷葉為王義生提供勞務多年,王義生自認沒有對明廷葉進行過安全培訓,沒有告訴過明廷葉工作中的注意事項,以及如何注意工作安全。王義生知道從事高空作業(yè)需要系安全帶,防止從高處墜落,但是自認從來沒有告訴過明廷葉需要系安全帶,同時也沒有購買過安全帶。雖然王義生自述告知過明廷葉施工范圍僅為正房更換玻璃,但并未提交證據(jù)證明其明確告知明廷葉僅限于正房施工,不能超出此施工范圍,且本案的一個細節(jié)是,王義生告訴明廷葉如果干完活早的話給他打電話,他去接明廷葉,如果晚的話讓明廷葉與鄭自舜一起回來,說明王義生能夠預見到明廷葉有可能早于鄭自舜完工,在此情況下王義生亦沒有特別叮囑明廷葉能否進行幫工或其他注意事項,對于明廷葉在外工作的具體情況王義生有義務進行監(jiān)管,但是其亦沒有進行比如打電話等方式的詢問或監(jiān)督,其作為雇主對雇員的行為持完全放任的態(tài)度。由上可見,王義生在平時工作中對明廷葉疏于培訓,在施工過程中疏于對明廷葉的監(jiān)督、管理以及安全措施的提供,對于明廷葉的受傷其作為雇主同樣具有過錯,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關于明廷葉自身的過錯。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二十六條之規(guī)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fā)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本案中,明廷葉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明知高空作業(yè)沒有任何安全防備措施,在此情況下冒然進入高空施工,造成不慎跌落而死亡的嚴重后果,其自身對于損害后果的發(fā)生存在重大過失,應當承擔此次損害后果的相應責任。
根據(jù)一審法院以上論述,一審法院酌定各方所承擔的具體比例,鄭自舜、王義生已支付的費用從其各自賠償責任中予以扣除。
關于明平虎、王水紅的合理損失項目及金額,一審法院認為:醫(yī)療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十九條的規(guī)定,醫(yī)療費應當根據(jù)醫(yī)療機構出具的醫(yī)藥費、住院費等收款憑證,結合病歷和診斷證明等相關證據(jù)確定。本案中,明平虎、王水紅主張的醫(yī)療費12694元,系在明廷葉救治時所花費,均輔以病歷、收費憑證作為佐證,合理合法,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住院伙食補助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二十三條的規(guī)定,住院伙食補助費可以參照當?shù)貒覚C關一般工作人員的出差伙食補助標準予以確定。明廷葉住院三天,明平虎、王水紅按照合理標準主張300元于法有據(jù),一審法院予以確認。
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死亡賠償金,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二十九條的規(guī)定,死亡賠償金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按二十年計算。但六十周歲以上的,年齡每增加一歲減少一年;七十五周歲以上的,按五年計算。明廷葉來北京務工多年,從事門窗制作安裝工作,其工作性質、收入來源于城鎮(zhèn),其按照城鎮(zhèn)標準計算死亡賠償金1476980元符合法律規(guī)定,一審法院予以支持。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二十八條的規(guī)定,被扶養(yǎng)人是指受害人依法應當承擔扶養(yǎng)義務的未成年人或者喪失勞動能力又無其他生活來源的成年近親屬。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根據(jù)扶養(yǎng)人喪失勞動能力程度,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zhèn)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和農村居民人均年生活消費支出標準計算。被扶養(yǎng)人為未成年人的,計算至十八周歲;被扶養(yǎng)人無勞動能力又無其他生活來源的,計算二十年。但六十周歲以上的,年齡每增加一歲減少一年;七十五周歲以上的,按五年計算。被扶養(yǎng)人還有其他扶養(yǎng)人的,賠償義務人只賠償受害人依法應當負擔的部分。被扶養(yǎng)人有數(shù)人的,年賠償總額累計不超過上一年度城鎮(zhèn)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額或農村居民人均年生活消費支出額。本案中,明平虎患有肢體殘疾,同時病歷材料顯示患有多種疾病,包括腎積水、腎萎縮等嚴重疾病,符合認定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的條件,其主張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應予以支持,具體數(shù)額為46358×20年÷3=309053.33元。根據(jù)本案現(xiàn)有證據(jù),結合王水紅的年齡,王水紅不符合認定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的條件,一審法院對其主張不予支持。
侵權責任法實施后,“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不再作為一項單獨的請求事項,而應計入死亡賠償金,故本案中應賠償?shù)乃劳鲑r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數(shù)額共計1786033.33元。
喪葬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二十七條的規(guī)定,喪葬費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職工平均工資標準,以六個月總額計算。本案中,一審法院根據(jù)上述標準計算合理數(shù)額為53084元。
精神損害撫慰金: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十八條的規(guī)定,受害人或者死者近親屬遭受精神損害,賠償權利人向人民法院請求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的,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予以確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自然人因健康權遭受非法侵害,向人民法院起訴請求賠償精神損害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予以受理。本案中,各方均履行注意義務不足,但明廷葉本身亦具有較大過錯,綜合事發(fā)的實際情況、各方過錯等因素,一審法院酌定精神損害賠償金50000元。
誤工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二十條的規(guī)定,依據(jù)受害人的誤工時間和收入狀況確定。根據(jù)一審法院庭審查明,家屬在京處理喪葬事宜住宿大概10天,部分家屬長于此期限,各家屬均未提交收入狀況及減少收入證據(jù),一審法院酌定合理誤工損失8000元。
交通費:依據(jù)人損賠償解釋第十七條的規(guī)定,受害人死亡的,賠償義務人應當賠償受害人親屬辦理喪葬事宜支出的交通費。交通費應當以正式票據(jù)為憑,有關憑據(jù)應當與處理喪葬事宜符合。本案中,明廷葉家屬因此事處理喪葬事宜產生相應費用,合理損失一審法院酌定3500元,過高損失及擴大損失一審法院不予認定。
住宿費:明平虎、王水紅提交了住宿費票據(jù),各家屬因明廷葉之死來京處理喪葬事宜住宿花費3000元,該數(shù)額結合住宿標準、時間,一審法院認為合理,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綜上,一審法院審核確認明平虎、王水紅合理損失項目及金額如下:醫(yī)療費12694元,住院伙食補助費300元,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數(shù)額共計1786033.33元,喪葬費53084元,精神損害撫慰金5萬元,誤工費8000元,交通費3500元,住宿費3000元。
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二條、第三條、第六條、第十二條、第十六條、第十八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第十九條、第二十條、第二十二條、第二十三條、第二十七條、第二十八條、第二十九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的規(guī)定,判決:一、判決生效后七日內鄭自舜給付明平虎、王水紅醫(y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誤工費、交通費、住宿費共計五十四萬四千九百八十三元四角(已扣除給付的三萬元);二、判決生效后七日內王義生給付明平虎、王水紅醫(y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誤工費、交通費、住宿費共計二十三萬八千七百九十七元七角(已扣除給付的四萬八千六百九十四元);三、判決生效后七日內申某某給付明平虎、王水紅醫(y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誤工費、交通費、住宿費共計三十八萬三千三百二十二元二角七分;四、駁回明平虎、王水紅的其他訴訟請求。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二審中,當事人均未向本院提交新證據(jù)。本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一致,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二十三條第一款規(guī)定:“第二審人民法院應當圍繞當事人的上訴請求進行審理?!备鶕?jù)當事人的訴辯意見,本案二審爭議焦點為申某某對明廷葉死亡是否有過錯,是否應當承擔相應侵權責任。
本案中,申某某意欲在3米左右的鋼結構上安裝玻璃,其既是涉案場地的房主亦參與到現(xiàn)場施工中,應盡到相應的謹慎注意義務。申某某作為房主在選任他人共同進行施工時,應提供或檢查施工人員的安全保障措施,在施工人員未佩戴安全帽、安全繩進行施工的情況下,具有較高的安全風險,其應進行勸阻或者要求停止施工。但是,申某某既未提供安全保障措施,亦未提供證據(jù)證明其在明廷葉上至鋼結構以及跌落的整個過程中對明廷葉進行了提醒、勸阻,故一審法院認定申某某具有過錯并承擔相應的責任,并無不當。申某某主張其盡到了合理的注意義務,不應承擔賠償責任,缺乏事實依據(jù),本院不予采信。
至于申某某主張的其與鄭自舜之間系承攬關系,其作為定作人對定作、指示及選任沒有過失,不應承擔賠償責任。對此,本院認為,承攬合同是承攬人按照定作人的要求完成工作,交付工作成果,定作人給付報酬的合同;原則上承攬人應當以自己的設備、技術和勞力,完成主要工作。本案中,根據(jù)鄭自舜、申某某、王義生的陳述以及孫長山在公安機關的訊問筆錄,申某某與鄭自舜協(xié)商訂購鋼化玻璃,按照68元/平米計算玻璃款,申某某同意另行給付鄭自舜一天的安裝費300元,而鄭自舜向王義生訂購鋼化玻璃加上運輸費也是68元/平米;后申某某準備了玻璃膠及泡沫膠條并找了孫長山與鄭自舜一起安裝玻璃,安裝過程中其和孫長山在地面給鄭自舜傳玻璃。因此,申某某主張鄭自舜以大包方式承攬了其房屋鋼化玻璃的安裝工作,其與鄭自舜系承攬關系,依據(jù)不足,本院不予采信。
另外,一審法院根據(jù)各方過錯,酌情確定的各方承擔的責任比例,并無明顯不當,本院予以確認。申某某主張一審判決認定的死亡賠償金(含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喪葬費數(shù)額不當,亦缺乏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申某某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7050元,由申某某負擔(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員 巴晶焱
二〇二一年二月二十四日
法官助理 孟 磊
法官助理 田子陽
書 記 員 劉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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