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第四中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20)渝04民終1498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重慶永某茶園煤建有限公司，住所地重慶市石柱土家族自治縣（以下簡稱石柱縣）萬朝鄉(xiāng)茶園村，統(tǒng)一社會信用代碼91500240739824059W。

法定代表人：張勇，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本作，重慶金牧錦揚（榮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冉某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重慶市石柱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馬普澤，重慶律緣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重慶永某茶園煤建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茶園公司）因與被上訴人冉某某合同糾紛一案，不服重慶市石柱縣人民法院(2020)渝0240民初38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0年11月4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茶園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張本作，被上訴人冉某某的委托訴訟代理人馬普澤到本院接受詢問。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茶園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民事判決，依法駁回冉某某對茶園公司的訴訟請求；2.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用由冉某某承擔。事實和理由：1.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工傷保險基金支付工傷保險待遇與是否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無關聯(lián)性，冉某某與茶園公司是否終止勞動關系，不影響冉某某享受工傷保險待遇，也不影響工傷保險基金按規(guī)定支付冉某某工傷保險待遇。2.《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是冉某某、茶園公司真實意思表示，不違反國家法律強制性規(guī)定，應受法律保護。3.冉某某安置政策由經(jīng)濟補償變更為提前退休，符合“脫貧轉型關閉企業(yè)”特殊政策，冉某某只能選擇一種優(yōu)惠政策，既然最終選擇了提前退休，就不應享受經(jīng)濟補償。

冉某某辯稱，1.冉某某簽訂《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是為了職工存續(xù)勞動關系，享受工傷保險待遇及職工職業(yè)病防治的相關保護措施；2.冉某某不僅退還了經(jīng)濟補償金，還退還了領取的失業(yè)保險金；3.冉某某的退休是病退。因茶園公司違反職業(yè)病防治法第五十五條的規(guī)定，在冉某某職業(yè)病觀察期間，違法解除勞動關系，導致冉某某未得到經(jīng)濟補償金，且職業(yè)病的工傷保險待遇也未得到。因此，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法院駁回茶園公司的上訴，維持原判。

冉某某向一審法院提出訴訟請求：1.撤銷冉某某、茶園公司于2017年9月18日簽訂的《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2.判決茶園公司返還冉某某86502.57元；3.本案訴訟費用由茶園公司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冉某某原系茶園公司職工，從事主掘進工作。2014年9月3日，重慶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對冉某某的職業(yè)病診斷結論為觀察對象；2015年12月19日，冉某某、茶園公司簽訂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約定茶園公司一次性支付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雙方終止勞動合同。茶園公司支付經(jīng)濟補償金后，冉某某的工傷保險費交至2016年1月止。

2016年7月28日，重慶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對冉某某的職業(yè)病診斷結論為職業(yè)性煤工塵肺壹期。2016年11月25日，石柱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作出石人社傷險認決字〔2016〕150號工傷認定書，認定為工傷。2016年12月26日，石柱縣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石勞鑒傷字〔2016〕155號工傷職工勞動能力初次鑒定結論書，鑒定結論為傷殘等級系六級，無生活自理障礙。2016年12月30日，冉某某申請病退休。2017年1月13日，冉某某的病退經(jīng)重慶市社會保險局和重慶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審批同意，并從2017年1月領取養(yǎng)老保險待遇。2017年4月27日，冉某某將領取的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退還給茶園公司。2017年9月18年，冉某某、茶園公司補簽冉某某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注明：傷殘津貼（2017.01-2017.09）一次性補差總額：4438.71；已退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1.待一次性傷殘補助金核定后，如標準有變化，多退少補。2.傷殘津貼月補差以后隨基本養(yǎng)老保險、工傷保險調待政策規(guī)定自然調增或調減。”

此后，冉某某向石柱縣社保局申請要求支付工傷保險待遇，石柱縣社保局認為冉某某的用人單位自2016年1月起未給其繳納社保費用，不應由社?；鹬Ц度侥衬车墓ｋU待遇。冉某某于2019年7月19日向石柱縣法院提起訴訟請求茶園公司支付工傷保險待遇(一次性傷殘補助金65906.72元；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61060元；2016年1月1日至2016年7月31日塵肺觀察期工資7840元）。茶園公司辯稱認為，冉某某的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應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石柱縣人民法院于2019年10月12日作出（2019）渝0240民初3173號民事判決書，認為雙方于2015年12月19日簽訂《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有效，冉某某退還的經(jīng)濟補償金不能視為雙方對《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的解除。判決駁回了冉某某對茶園公司提出賠償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等全部訴訟請求。

庭審中，冉某某陳述，如人民法院認定《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無效進而判決茶園公司退還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冉某某亦表示接受。

一審法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北景钢?，冉某某、茶園公司簽訂《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特別告知欄注明“1.待一次性傷殘補助金核定后，如標準有變化，多退少補。2.傷殘津貼月補差以后隨基本養(yǎng)老保險、工傷保險調待政策規(guī)定自然調增或調減?！痹冢?019）渝0240民初3173號民事案件中，茶園公司又主張冉某某請求的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應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由此可見，冉某某與茶園公司簽訂《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退還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的目的在于解除《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進而達到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傷殘津貼，減免茶園公司的賠償責任。因此，冉某某、茶園公司簽訂的《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應認定為無效合同?！吨腥A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八條規(guī)定：“合同無效或者被撤銷后，因該合同取得的財產(chǎn)，應當予以返還；不能返還或者沒有必要返還的，應當折價補償。有過錯的一方應當賠償對方因此所受到的損失，雙方都有過錯的，應當各自承擔相應的責任。”根據(jù)上述法律規(guī)定，因冉某某、茶園公司簽訂的《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無效，茶園公司基于該審批單取得的86502.57元應當予以退還。

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十八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判決：茶園公司于判決生效后十五日內退還冉某某86502.57元；二、駁回冉某某的全部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981元，由茶園公司負擔。

本院二審期間，當事人圍繞上訴請求依法提交了證據(jù)。本院組織當事人進行了證據(jù)交換和質證。

本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綜合本案當事人的上訴事由與答辯意見以及原審查明的事實，本案二審的爭議焦點為：如何認定冉某某與茶園公司簽訂的《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的效力，茶園公司應否返還冉某某經(jīng)濟補償金。對此，本院評析如下：

2016年12月26日，經(jīng)石柱縣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鑒定，冉某某所受工傷構成工傷六級?！豆ｋU條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職工因工致殘被鑒定為五級、六級傷殘的,享受以下待遇:（一）從工傷保險基金按傷殘等級支付一次性傷殘補助金，標準為：五級傷殘為18個月的本人工資，六級傷殘為16個月的本人工資；(二)保留與用人單位的勞動關系,由用人單位安排適當工作。難以安排工作的,由用人單位按月發(fā)給傷殘津貼。標準為：五級傷殘為本人工資的70%，六級傷殘為本人工資的60%，并由用人單位按照規(guī)定為其繳納應繳納的各項社會保險費。傷殘津貼實際金額低于當?shù)刈畹凸べY標準的，由用人單位補足差額?！睆纳鲜鲆?guī)定可以看出，傷殘津貼是在勞動關系存續(xù)的情形下發(fā)放的工傷保險待遇。冉某某于2017年4月27日與茶園公司補簽了《冉某某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雙方確認2017年1月至2017年9月傷殘津貼一次性補差4438.71元，傷殘津貼月補差以后隨基本養(yǎng)老保險、工傷保險調待政策規(guī)定自然調增或調減，冉某某已退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前述事實導致冉某某認為其與茶園公司之間的勞動關系已經(jīng)恢復，其能夠享受勞動關系存續(xù)期間的傷殘津貼等工傷保險待遇。但2019年10月12日，石柱縣人民法院作出的（2019）渝0240民初3173號生效民事判決，認為冉某某與茶園公司于2015年12月19日簽訂《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有效，冉某某退還的經(jīng)濟補償金不能視為雙方對《終止勞動合同協(xié)議》的解除，并判決駁回了冉某某對茶園公司提出的賠償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等全部訴訟請求。由此可以看出，茶園公司向冉某某支付傷殘津貼的行為，導致冉某某誤認為2015年12月19日之后雙方的勞動關系仍然存續(xù)。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七十一條的規(guī)定，行為人因對行為的性質、對方當事人、標的物的品種、質量、規(guī)格和數(shù)量等的錯誤認識，使行為的后果與自己的意思相悖,并造成較大損失的，可以認定為重大誤解。冉某某主張自己系基于誤解勞動關系仍然存續(xù)而退還經(jīng)濟補償金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谥卮笳`解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行為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冉某某與茶園公司簽訂《冉某某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并退還經(jīng)濟補償金，屬于因重大誤解而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依法應予撤銷。一審法院認定冉某某與茶園公司簽訂《冉某某六級傷殘津貼補差結算確認審批單》并退還經(jīng)濟補償金86502.57元的目的在于達到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傷殘津貼，減免茶園公司賠償責任，缺乏證據(jù)證明，本院予以糾正。2019年10月12日石柱縣人民法院作出（2019）渝0240民初3173號生效民事判決后，冉某某才知道自己發(fā)生了重大誤解，其于2020年1月10日提起訴訟，請求撤銷審批單，未超過合同撤銷權行使期間一年,其權利應受法律保護。因撤銷合同和宣告合同無效的后果相同，且考慮一審判決后冉某某未提起上訴，故一審判決結果可以維持。需要指出的是，一審判決第二項存在筆誤，結合判決第一項的內容來看，一審判決第二項應是駁回冉某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綜上所述，重慶永某茶園煤建有限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雖有部分錯誤且文字有瑕疵，但判決結果并無不當，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九條、第六十一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四條、第五十八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962.55元，由上訴人重慶永某茶園煤建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丁詠梅

審 判 員　徐婷婷

審 判 員　王軍峰

二〇二一年一月二十八日

法官助理　孫正心

書 記 員　陳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