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20）最高法民申1443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上訴人）：崇左華威生物質發(fā)電有限公司,住所地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崇左市城南區(qū)龍峽路中段南側（逸安居花園）第5棟1-901號。
法定代表人：方京陸，該公司董事長。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北京華威投資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西城區(qū)阜成門外大街1號16層1626室。
法定代表人：楊建民，該公司董事長。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楊亮亮，男，1981年7月18日出生,漢族，住北京市海淀區(qū)。
以上再審申請人的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謝陽，北京市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律師。
以上再審申請人的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倪慧，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反訴被告，二審上訴人）：中建電力建設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豐臺區(qū)海鷹路6號院31號樓一層。
法定代表人：陳建光，該公司董事長。
再審申請人崇左華威生物質發(fā)電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崇左華威公司）、北京華威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因與被申請人中建電力建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建電力公司）建設工程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2019）桂民終41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查，現(xiàn)已審查終結。
崇左華威公司、北京華威公司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第十一項規(guī)定申請再審稱，（一）原審判決認定崇左華威公司應向中建電力公司支付22014362.62元工程款、固定利潤及總部管理費有誤，與客觀事實不符，法律適用亦不當。1.二審判決第35頁至第39頁列明的工程款及各項損失費用總計20644417.59元，但卻認定支付22014362.62元，屬于計算錯誤。2.案涉四通一平工程尚未完成竣工驗收工作，也未經司法鑒定為合格工程，且根據(jù)崇左華威公司提供的《關于“四通一平”工程施工質量及已完工程量情況的調查報告》可明確看出，四通一平及已施工工程存在嚴重質量問題，施工量和實際完工量存在較大出入；且因四通一平工程無法完成驗收及結算系由中建電力公司拒絕交付、驗收所致，因此崇左華威公司無需向其支付工程款及利息。3.2010年7月-2011年4月間的現(xiàn)場經費，中建電力公司提供的證據(jù)材料中有大量與案涉工程無關的票證，說明其在報銷現(xiàn)場經費時弄虛作假，套取經費，故對該部分經費應當進行鑒定。崇左華威公司多次要求對此部分內容進行鑒定，但因中建電力公司拒絕提供2010年7月-2011年4月期間的原始會計憑證，導致未能對此部分進行鑒定。因此，中建電力公司應當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該期間應視為未發(fā)生現(xiàn)場經費。二審法院在判決中直接采信了未經鑒定的現(xiàn)場經費3662951.94元，既沒有事實依據(jù)也不符合法律的規(guī)定。4.原審法院在中建電力公司未出具銀行轉賬憑證、發(fā)票的情況下，認定其已經支付全部四通一平工程款、試樁工程款、三大主機預付款，屬于認定事實錯誤。5.原審法院忽略中建電力公司一直占有并使用三臺汽車至今的事實，錯誤認定崇左華威公司應當承擔購買三臺汽車的費用663217.67元，應予糾正。6.因案涉《崇左華威215MW生物質發(fā)電廠工程總承包合同》（以下簡稱總承包合同）無效，合同雙方均存在過錯，故案涉工程發(fā)生的工程款，依法應當由崇左華威公司和中建電力公司按照過錯程度分擔。根據(jù)《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第34條“價款返還”之規(guī)定，因中建電力公司原因導致案涉工程爛尾，未能竣工并移交給崇左華威公司，故在中建電力公司沒有返還、移交案涉工程及資料給崇左華威公司，崇左華威公司亦沒有實際使用案涉工程的情況下，其無權要求崇左華威公司支付工程款及利息。同時，合同利潤屬于投資收益，中建電力公司作為過錯方、造成案涉工程爛尾的主要責任人，無權請求崇左華威公司依照合同的約定支付合同利潤，其應當自擔投資失敗的風險。（二）中建電力公司應向崇左華威公司支付賠償款800萬元。崇左華威公司參照總承包合同第二部分的1.33條款“項目失敗違約金”、《崇左市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關于要求審查崇左華威生物質發(fā)電有限公司215MW生物質發(fā)電項目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的請示》及《國家發(fā)展改革委關于完善農林生物質發(fā)電價格政策的通知》，測算出崇左華威公司發(fā)電收入約5670萬元。上列文件中的數(shù)據(jù)具有重要參照作用，崇左華威公司按照14%的比例向中建電力公司主張賠償金800萬元有事實依據(jù)。（三）原審法院認定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抽逃出資沒有證據(jù)支持，在本案中審理該問題亦無法律依據(jù)。1.公司資金流動屬于正常現(xiàn)象，崇左華威公司的驗資賬戶并非崇左華威公司主賬戶，賬戶余額為零不能佐證股東存在抽逃出資行為。2.原審法院不采信崇左華威公司提供的鋼材買賣合同，認為其系關聯(lián)交易所致，并非真實發(fā)生。但法律并不禁止關聯(lián)交易，不能僅依據(jù)關聯(lián)交易行為即認定其符合抽逃出資的構成要件。3.本案屬于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中建電力公司未成為崇左華威公司的債權人之前，不具有要求北京華威公司及楊亮亮承擔抽逃出資責任的主體資格，其并非適格當事人。原審法院同意在本案中一并審理中建電力公司與崇左華威公司的合同糾紛及中建電力公司與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的侵權糾紛，沒有法律依據(jù)。（四）案涉總承包合同明確約定仲裁條款，原審法院無視合同約定受理本案，損害了崇左華威公司、北京華威公司及楊亮亮的合法權益。綜上，請求本院再審本案。
本院認為，根據(jù)再審申請人的請求、事由以及原審查明事實，本案的爭議焦點為：爭議焦點歸納為兩項，1.原審法院認定工程款及其他損失數(shù)額是否準確。2.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是否應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一、原審法院認定案涉工程款及其他損失數(shù)額是否準確。
（一）關于四通一平工程的支出費用問題。崇左華威公司認為，該部分工程未進行竣工驗收或經過質量鑒定，不屬于合格工程，且后期經調查發(fā)現(xiàn)確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因此其無需向中建電力公司支付工程款。對此，本院認為，一審訴訟期間鑒定部門已明確表示四平一通工程已經不具備進行質量鑒定的條件，故原審法院在參考廣西誠華工程造價咨詢有限公司作出的《崇左華威215MW生物質發(fā)電廠四通一平工程造價鑒定初步意見書》的基礎上結合雙方提供的證據(jù)作出認定，并無不當。原審法院對上述鑒定意見中經雙方共同確認的完成項目造價為5540280.11元部分予以認可，并無不當。對于存在爭議的項目造價為764875.51元的部分，鑒于該工程由南寧華園公司施工完成，中建電力公司已向南寧華園公司支付工程款7005404.58元，結合該工程于2011年7月29日竣工，且崇左華威公司對中建電力公司提交的《合同價款支付申請表》已部分簽收蓋章確認和部分簽收但未蓋章確認的事實，根據(jù)總承包合同約定及《建設工程價款結算暫行辦法》第十六條“發(fā)包人收到竣工結算報告及完整的結算資料后，在本辦法規(guī)定或合同約定期限內，對結算報告及資料沒有提出意見，則視同認可”之規(guī)定，直至本案訴訟開始，崇左華威公司均未提出異議，應視為對其所簽收及確認的內容予以認可。故原審法院對于該爭議部分予以認可，并無不當。
（二）關于現(xiàn)場經費的認定問題。根據(jù)原審判決內容顯示，現(xiàn)場經費分兩個階段進行計算，第一階段為2010年7月至2011年4月，該階段產生的現(xiàn)場經費已經由崇左華威公司簽字蓋章確認。原審法院據(jù)此認可中建電力公司主張的該階段支出費用并無不當。崇左華威公司認為第一階段現(xiàn)場經費的相關證據(jù)未經司法鑒定不應采納，缺乏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
（三）關于不可預見費用中三臺汽車購車款的承擔問題。根據(jù)案涉總承包合同第6.2.5款“項目不可預見費”內容顯示，地基特殊處理費、重大變更等項目不可預見的費用，由雙方共同確定，發(fā)包人據(jù)實支付給承包人。崇左華威公司并未否認中建電力公司購車的事實，中建電力公司亦已提交相關證據(jù)予以證實。由于崇左華威公司已在《2011年3月份合同價款支付申請表》上簽字及蓋章，說明其認可該筆支出用于工程建設，崇左華威公司主張其未使用三臺汽車，但并未提交證據(jù)證明，對于該申請理由，本院不予支持。
（四）關于二審法院作出的數(shù)額認定與一審法院是否不一致的問題。本院認為，與一審認定內容相比較，二審法院未對城市配網工程安裝支出551000元、試驗樁檢測試驗工程支出177750元、總部管理費641195.03元進行認定。但基于二審法院對一審法院查明事實全部確認以及未否定一審認定的每一筆支出及損失，二審法院雖然未予全部逐項列明，但并不影響整體結果。對于崇左華威公司提出的相應申請理由，本院不予采納。
（五）關于中建電力公司主張支付的四通一平工程款、試樁工程款、三大主機預付款是否已提供相關證據(jù)證明的問題。經審查，中建電力公司在原審中均已提供證據(jù)證明上述費用及款項的支出。對于崇左華威公司提出的相應主張，本院不予支持。
（六）關于案涉承包合同認定無效后的工程款支付及損失賠償問題。本院認為，在本案合同無效的情形下，對于中建電力公司投入建設所產生的費用，應秉持公平對等的原則作出適當?shù)奶幚怼ｊP于雙方在承包合同中約定的固定利潤以及總部管理費，屬于中建電力公司提供產品及服務所應獲得的對價利益，其與實際支出共同構成工程價款的內容。故原審法院支持中建電力公司主張的并經核查的實際支出費用，固定利潤、總部管理費并無不當。違約金不屬于工程款，違約金條款因合同無效亦歸于無效，崇左華威公司主張依據(jù)案涉合同的違約金條款請求中建電力公司支付違約賠償金缺乏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
因合同無效所造成的損失應理解為，締約一方或雙方因疏忽大意或故意違反相關法律、行政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導致合同無效，繼而產生前期投入、機會成本等損失。本案中，中建電力公司承包案涉工程后進行實際投入建設并已完成部分工程，該完成部分屬于崇左華威公司因該合同取得的財產。崇左華威公司主張該部分工程的工程款由其與中建電力公司按過錯程度分擔缺乏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
二、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是否應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一）關于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是否構成抽逃出資的問題。根據(jù)原審查明事實，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作為崇左華威公司的股東，在出資后不久即從賬戶中轉走資金，在審理過程中其所提供的證據(jù)亦未能證明其轉出資金是基于正常交易或屬于公司依程序進行分紅等情形。故原審認定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構成抽逃出資并無不當。申請再審中，上述二股東主張崇左華威公司的驗資賬戶并非主賬戶，實際主賬戶資金充足，亦未發(fā)生抽逃出資3700萬元的情況。對此，本院認為，股東出資后，所投入資金或資產則轉化為公司財產。公司財產具有獨立性，股東不能任意處分。本案中，無論是驗資賬戶中的資金還是在上述二股東主張的主賬戶中的資金，均屬于崇左華威公司的財產，兩位股東對于轉移公司財產的行為未能提供正當合理的理由，則符合抽逃出資的法律構成要件。故對于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的主張，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中建電力公司是否有權在本案中請求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承擔補充賠償責任的問題?；谝陨蠈Ρ本┤A威公司、楊亮亮構成抽逃出資的認定，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十三條第二款“公司債權人可以請求未履行或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在未出資本息范圍內對公司債務不能清償?shù)牟糠殖袚a償賠償責任”之規(guī)定，因上述二位股東的抽逃出資行為與未履行出資義務具有同一效果，故債權人中建電力公司有權請求其承擔補充賠償責任。在司法實踐中，為減少訴累，該請求權的行使不以公司存在真實不能履行清償債務之實際為必要條件，債權人可以在與公司的債務糾紛訴訟中一并向相關股東主張權利。
（三）關于本案的管轄問題。崇左華威公司主張本案糾紛應適用案涉合同約定的仲裁條款予以解決，原審法院無管轄權。經審查，崇左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作出了（2013）崇民初字第19號民事裁定，駁回崇左華威公司、北京華威公司和楊亮亮對本案管轄權提出的異議。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作出（2013）桂立民終字第46號民事裁定維持原裁定，該問題不屬于本案審查范圍。
綜上，崇左華威公司、北京華威公司、楊亮亮的再審申請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第十一項規(guī)定的情形。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裁定如下：
駁回崇左華威生物質發(fā)電有限公司、北京華威投資有限公司、楊亮亮再審申請。
審判長 劉少陽
審判員 楊 蕾
審判員 高燕竹
二〇二〇年五月二十八日
法官助理王智鋒
書記員陳虹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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