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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某某、四川信托有限公司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

2020-05-19 塵埃 評論0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最高法民終688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潘某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浦江縣黃宅鎮(zhèn)新華村興工路5號。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國松,浙江仙華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山川,重慶坤源衡泰(成都)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四川信托有限公司,住所地四川省成都市錦江區(qū)人民南路2段18號川信紅照壁大廈。
法定代表人:牟躍,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月棋,北京中倫(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羅平,北京中倫(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被告:張芬芳,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浦江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國松,浙江仙華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被告:王鐘偉,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浦江縣。
原審被告:周玲華,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浦江縣。
原審被告:黃國勝,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浦江縣。
原審被告:黃琦,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區(qū)。
上訴人潘某某因與被上訴人四川信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川信托),原審被告張芬芳、王鐘偉、周玲華、黃國勝、黃琦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川民初8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4月25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潘某某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第一、二、三項,改判潘某某償還借款本金1.5億元、利息65571733元(按照年利率20%計算,其中1億元從2014年4月21日開始計算至2018年8月20日為8666萬元,另5000萬元從2014年5月8日開始計算至2018年8月20日為4283萬元,應付利息合計12949萬元,扣除四川信托收取的利息13100649元、鷹潭慧圣咨詢有限公司等六家咨詢公司收取的利息50817618元,還應支付利息65571733元),合計215571733元。事實與理由:(一)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1.潘某某才是與浙江偉海實業(yè)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偉海公司)、義烏市新伊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伊公司)建立股權交易的相對方。2014年1月10日,潘某某實際控制的浦江新廈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廈公司)、張芬芳與浦江新廈東方藍郡置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方藍郡公司)的原股東偉海公司、新伊公司簽署了《股權轉讓合同》,約定股權轉讓款2億元,新廈公司支付了2000萬元定金。此后,潘某某與偉海公司、新伊公司又于2014年3月11日、4月18日先后簽署了《補充協議》《補充協議二》。2016年3月11日,潘某某與新伊公司簽訂了《和解協議》。該事實在浙江省義烏市人民法院(2015)金義商初字第4861號民事判決、浙江省浦江縣人民法院(2016)浙0726民初1965號民事判決中得到確認。2.四川信托將1.5億元出借給潘某某用于支付股權收購款。潘某某資金不足以支付收購東方藍郡公司的股權轉讓款,鷹潭華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鷹潭華越公司)控制人倪良正同意向潘某某出借1.5億元,并確定通過信托方式出借款項,同時要求用東方藍郡公司股權作擔保,經三方協商簽訂了《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3.本案利息計算充分體現借貸特征。倪良正提出1.5億元借款按照年利率30%計算利息,其中20%以股權回購溢價名義收取,另外10%以顧問費名義收取。因此才出現《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中約定的固定回報和《財務顧問協議》《工程顧問協議》中約定按月收取的顧問費,以顧問費名義出現的費用實際上就是額外收取的利息。鷹潭華越公司委托四川信托向潘某某提供1.5億元借款用于收購東方藍郡公司股權,四川信托持有的股權實際上是潘某某提供的擔保,潘某某與四川信托的真實關系是借貸。(二)一審法院采信證據錯誤。潘某某提供的六組證據證明潘某某與四川信托間屬借貸關系,本案是典型的“名股實債”。對《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性質和效力的判斷應該置于標的股權整體交易架構下進行識別和認定。前述兩份判決確認了潘某某提交證據中的交易協議合法有效。一審法院對潘某某提交的證據和生效判決確認的事實不予采信和認定,導致本案法律關系認定錯誤。(三)一審程序違法,未準許追加新伊公司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導致案件事實未能查清。潘某某在一審中提供的新伊公司出具的《關于浦江新廈東方藍郡置業(yè)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的情況說明》,證明新伊公司從未就東方藍郡公司股權轉讓與四川信托開展過實質性談判,四川信托的介入系潘某某采用股權收購及回購的方式獲取信托貸款1.5億元的融資手段。一審法院對該證據未組織質證。為證明四川信托對標的股權轉讓前后整個交易結構是知情的,潘某某在一審中申請追加新伊公司為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一審法院未予準許侵犯了潘某某的訴訟權利,直接導致案件事實認定錯誤。(四)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法律關系認定錯誤。潘某某與四川信托之間并非股權轉讓關系,而是保護股權讓與擔保內容的借款關系。本案應當認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在法律性質上為包含股權讓與擔保內容的借款合同,應相應適用有關借款關系的法律規(guī)定確定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
四川信托辯稱,(一)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1.四川信托與新伊公司、潘某某簽訂《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并實際受讓了東方藍郡公司100%股權,四川信托是本次股權交易的受讓方。潘某某提交的其與新伊公司簽訂的《股權轉讓合同》等相關證據與本案沒有關聯性,其主張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四川信托與新伊公司、潘某某簽訂了《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并按約支付了股權轉讓款,完成了工商登記變更,成為持有標的股權的唯一股東,也行使了股東權利。即使潘某某與偉海公司、新伊公司簽訂了《股權轉讓合同》,但潘某某并未實際支付股權轉讓款,沒有完成股東的工商變更登記,未發(fā)生股權變動。潘某某提交的《股權轉讓合同》不能證明其與四川信托形成了借貸關系。四川信托對于潘某某與偉海公司、新伊公司簽訂的《股權轉讓合同》并不知情也不是該合同當事人,該合同對四川信托不產生法律約束力。不能從潘某某與偉海公司、新伊公司簽訂的《股權轉讓合同》中探尋四川信托與潘某某之間以及四川信托與新伊公司之間的真實意思表示。2.四川信托向新伊公司支付的1.5億為股權收購款,《川信-浦江新廈東方藍郡股權投資單一資金信托合同》(以下簡稱《信托合同》)并沒有體現潘某某與四川信托之間存在關于借款的合意。潘某某也沒有證據證實其主張借款的事實。3.潘某某主張本案利息計算體現借貸特征的上訴理由沒有證據證明。即使本案收益計算體現了固定收益特征,但并非只要固定收益即成立借貸關系。信托資金以謀求資金收益為目的,約定相對固定的投資收益是信托投資的固定收益模式,符合信托投資行業(yè)的交易慣例。四川信托與潘某某約定的收益計算方式,屬于雙方意思自治的范疇,是對可預見的股權投資風險的事先分配,只要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效力強制性規(guī)定就應當認定為有效。四川信托享有和行使的股東權利明顯不同于潘某某主張的讓與擔保中的擔保權利。(二)一審判決采信證據無誤。一審法院對潘某某提交的部分證據的關聯性和證明力予以否定,是結合全案證據的綜合判斷。(三)一審法院未準許追加新伊公司為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符合民事訴訟法實體和程序要求。新伊公司已向四川信托轉讓了股權,本案無論是股權轉讓糾紛還是借貸糾紛,都與新伊公司沒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一審判決中對不追加新伊公司為第三人已進行了闡述,該處理方式符合法律規(guī)定。(四)一審法院圍繞本案爭議事實,結合雙方提交的證據,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審理本案,適用法律正確。潘某某主張《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合同名稱與合同內容不一致,但無論是從四川信托、新伊公司與四川信托締結的《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合同名稱還是合同內容,都是就股權轉讓作出約定,沒有借款的意思表示。本案法律關系是基于信托資金管理框架,四川信托與新伊公司訂立了《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本案基礎法律關系是信托法律關系,在此基礎上,有關股權轉讓及回購的問題涉及到股權轉讓法律關系。
張芬芳述稱,一審判決認定潘某某與新伊公司是股權轉讓關系,認定事實錯誤。偉海公司、新伊公司是將東方藍郡公司的股權轉讓給新廈公司和張芬芳,潘某某向倪良正借款1.5億元用于支付股權收購款,倪良正通過信托方式將款項借給潘某某,并將股權登記給四川信托作為借款擔保。一審未采信潘某某提供的證據錯誤。張芬芳認可潘某某關于案涉法律關系屬于借款關系的上訴理由。
王鐘偉、周玲華、黃國勝、黃琦未陳述意見。
四川信托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潘某某向四川信托支付股權轉讓款23534.38萬元(暫算至2017年7月21日,實際應計算至判決確定履行之日止);2.潘某某向四川信托支付違約金7881.46萬元(暫算至2017年7月21日,實際應計算至判決確定履行之日止);3.潘某某承擔四川信托發(fā)生的律師費20萬元(暫按基礎律師費20萬元計算,實際律師費應按照基礎服務費20萬元加法院判決潘某某應承擔費用的1.5%計算);4.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就上述第一項至第三項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5.本案訴訟費用由潘某某、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共同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如下:
一、四川信托與鷹潭華越公司建立信托關系的情況
2014年4月,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與受托人四川信托簽訂《信托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1),主要約定:第二條關于釋義:鷹潭華越公司交付信托資金1.5億元,受益人與委托人均為鷹潭華越公司,遠期股權受讓人(債務人)潘某某,保證人是為債務人提供連帶無限擔保的潘某某、張芬芳夫婦,王鐘偉、周玲華夫婦,黃國勝、黃琦夫婦,標的股權指本信托因本次收購而取得的東方藍郡公司100%股權,標的公司指東方藍郡公司,《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2)以及對其的任何有效修訂和補充,《保證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3-1、SCXT2014(DXT)字第53號3-2、SCXT2014(DXT)字第53號3-3)以及對其的任何有效修訂和補充。第三條關于信托目的:委托人基于對受托人的信任,以其合法所有或者合法管理的資金委托受托人設立本信托,由受托人按照委托人的意愿和指示,根據本合同的約定和委托人指令對信托財產進行管理、運用和處分,并將由此產生的信托受益分配給受益人,本信托為管理人確定管理方式的被動受托型信托,受托人僅承擔被動事務管理責任。第四條關于信托的要素:信托期限為18個月,自信托成立日起算,信托資金不超過15000萬元,信托規(guī)模以委托人實際交付的信托資金規(guī)模為準,委托人陳述和保證如下:……受托人僅依據委托人的書面指令履行投資股權的相關操作,受托人不承擔合同標的公司經營管理的職責和義務,股權收購后,受托人不參與標的公司經營管理,由委托人自行或者指定第三方參與日常管理,受托人根據委托人指令行使股東權利,由此產生的一切法律后果和責任由委托人和信托財產承擔,委托人同意并認可標的公司股東,股東代表及標的公司高管的任何決定和行為,自愿承擔標的公司股東及標的公司在運營過程中的任何風險和損失,本項目未提供實物資產抵押,若到期遠期股權受讓方無法按約支付股權轉讓款,信托財產面臨損失的風險,股權價值以及財務狀況等,均由委托人自行審查和判定。第六條關于信托成立:在滿足以下條件的情況下,受托人有權宣布本信托成立:(1)委托人已將首期信托資金1億元足額交付至信托財產專戶;(2)本合同、《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2)、《保證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3-1、SCXT2014(DXT)字第53號3-2、SCXT2014(DXT)字第53號3-3)已簽署完畢并生效。第七條關于信托財產的管理、運用和處分:根據委托人的指定,受托人以本信托項下的信托資金用于購買新伊公司持有的東方藍郡100%的股權,信托期滿后,受托人向遠期股權受讓人出讓全部的股權,遠期股權受讓人在信托期滿之日需無條件受讓股權。委托人指定的管理方式為:受托人以自己的名義在工商行政部門等進行信托財產權利登記或備案,受托人取得標的股權后雖然成為東方藍郡的全資股東,但仍僅承擔被動事務管理職責,受托人依據委托人的書面指令執(zhí)行投資標的的股權的相關操作,標的公司的經營管理等所有事務僅由委托人及受益人書面指定的管理人員承擔,委托人及受益人同意并認可標的公司股東、股東代表及高管的任何決定和行為,自愿承擔標的公司股東在運營過程中產生的任何風險和損失。第八條關于信托財產承擔的費用:為解決因信托財產及處理信托事務發(fā)生的糾紛而發(fā)生的訴訟費、仲裁費、律師費等由信托財產承擔。合同還對委托人、受托人的權利和義務、違約責任等作出了約定。
2015年9月21日,甲方(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與乙方(受托人)四川信托簽訂《川信-浦江新廈東方藍郡股權投資單一資金信托信托合同之補充協議》(以下簡稱《信托合同補充協議》)(編號:SCXT2014(DXT)字第43號-5),主要約定,雙方一致同意,依本信托計劃的股權受讓方潘某某提出的申請,將上述各期信托資金所對應的股權受讓時間延長12個月,即延至2016年10月21日,《信托合同》內容與本補充協議不一致的,以本補充協議為準,本補充協議未約定的,仍以信托合同約定為準。
二、《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的簽訂情況
2014年4月18日,甲方四川信托與乙方新伊公司、丙方潘某某簽訂《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2),主要約定:第一條關于定義:本信托指鷹潭華越公司作為委托人和受益人、甲方作受托人擬發(fā)起設立的“川信-浦江新廈東方藍郡股權投資單一資金信托”,標的公司是乙方新伊公司持股100%。第二條關于收購方式:2.1,本信托生效后,甲方將分期到位的15000萬元信托資金向乙方溢價收購標的公司100%的股權;2.2,本次股權收購完成后,甲方持有標的公司100%的股權,原標的公司股東不再持有股權;2.3,除本協議另有約定外,本次股權收購完成后,甲方依據所持有的股權比例享有相應的股權權益,并承擔相應的股東義務。第六條關于股權轉讓:6.1,轉讓標的及轉讓時間,6.1.1,甲方經股權收購后合法所有的標的公司100%的股權,6.1.2,本協議簽訂后滿18個日歷月后的3天內,丙方應向甲方發(fā)出受讓標的公司100%股權的書面通知,并且丙方應當在書面通知規(guī)定期限內按本協議約定的股權轉讓價款及支付方式與甲方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按屆時現狀受讓標的公司100%股權,否則甲方有權不再按協議約定向丙方轉讓標的公司100%股權且不承擔違約責任。但在甲方書面通知丙方不再轉讓之前,丙方仍應繼續(xù)履行及承擔受讓標的公司100%股權的全部義務及責任。6.1.3,丙方未按約定期限與甲方簽訂《股權轉讓協議》的,除應繼續(xù)履行受讓標的公司100%股權的全部義務以外,還應自期滿后向甲方支付股權轉讓價款0.1%/天的違約金,直至雙方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之日止或者甲方書面通知丙方不再轉讓股權之日止。6.2關于股權轉讓價款及支付:丙方應按照約定支付股權轉讓價款至甲方指定的信托財產專用賬戶;6.2.1,股權轉讓價款=信托資金×(1+20%)×實際存續(xù)天數÷360。“實際存續(xù)天數”指本協議簽訂之日起至丙方付清全部股權轉讓價款之日止的實際天數。6.2.2,預付股權轉讓價款A=信托資金×19.5%÷360。支付時間:每自然季度的最后一個月的21日為支付預付股權轉讓款A之日。預付股權轉讓款B=信托資金×0.5%×當年實際存續(xù)天數÷360。支付時間:本協議簽訂后首個自然季度最后一個月的21日以及第一個信托年度屆滿后首個自然季度最后一個月的21日為支付預付股權轉讓款B之日。第七條關于各方的承諾以保證:7.3,關于丙方的承諾與保證:7.3.4,丙方應當根據本合同的約定要求向甲方支付股權轉讓款。7.3.5,丙方未按期足額支付股權轉讓款的,甲方有權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催收。7.3.6,丙方違反本合同項下的承諾與保證,甲方認為可能危及其在本合同項下債權的或者丙方違反本合同的任何約定,甲方有權要求丙方立即支付未付的股權轉讓價款。第十條關于違約責任:10.2,因一方違約致使其他各方采取訴訟方式實現債權的,違約方應承擔守約方為此支付的訴訟費、律師費、差旅費以及其他為實現債權而發(fā)生的費用。
2015年9月21日,甲方四川信托與乙方潘某某簽訂《補充協議》(編號:SCXT(2014)(DXT)字第43號-6),約定如下:鑒于甲方作為“川信-浦江新廈東方藍郡股權投資單一資金信托”的受托人,根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約定,以15000萬元信托資金向新伊公司收購目標公司100%股權,協議簽訂后18日歷月滿后,乙方應向甲方發(fā)出受讓標的公司100%股權的書面通知,在書面通知規(guī)定期限內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約定的股權轉讓價款及支付方式與甲方簽訂《股權轉讓協議》,并支付到期股權轉讓款。本信托計劃資金1億元、5000萬元到期時間分別為2014年4月21日、5月8日,對應的股權轉讓時間均為2015年10月21日。經各方一致協商達成以下協議:一、甲乙方同意原各期間股權轉讓時間延長12個月,即延長至2016年10月21日。1.延期股權轉讓款=信托資金×(1+20%)×實際延期天數÷360,“實際延期天數”指2015年10月21日起至乙方付清全部股權轉讓價款之日止的實際天數。2.支付方式包括:預付延期股權轉讓款和到期股權轉讓款,其中:預付股權轉讓價款A=信托資金×19.5%×當期實際存續(xù)天數÷360,支付時間:每自然季度的最后一個月的21日為支付預付股權轉讓款A之日。預付股權轉讓款B=信托資金×0.5%×當年實際存續(xù)天數÷360,支付時間為2015年12月21日。到期股權轉讓款支付為自2015年10月21日起滿12個日歷月。二、應付未付股權轉讓款及違約金。乙方自2014年12月31日起延期支付預付股權轉讓款,且至今尚未支付,即從2014年12月21日起以應付未付預付股權轉讓價款A為基數,按照0.1%/天計算違約金,延期期間若乙方仍出現延期支付股權轉讓價款A的,仍以0.1%/天計算違約金。乙方在此特別確認,甲方已向乙方催告支付上述逾期支付的預付股權轉讓款A以及應付的違約金,乙方承諾將在2015年12月31日前付清上述款項,乙方作出額外承諾,并不視為甲方已免除了乙方付清了上述款項之前的違約金。三、乙方應自2015年10月21日起滿12個日歷月之前5個工作日向甲方發(fā)出受讓通知目標公司100%的書面通知,并且乙方應在書面通知規(guī)定期限內現狀受讓100%的股權。四、《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內容與本補充協議不一致的,以本補充協議為準,本補充協議未約定的,仍以《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約定為準。
三、潘某某、張芬芳、王鐘偉、周玲華、黃國勝、黃琦與四川信托簽訂《保證合同》的情況
2014年4月18日,甲方四川信托與乙方(保證人)潘某某、(保證人)張芬芳簽訂《保證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3-1),甲方四川信托與乙方(保證人)王鐘偉、(保證人)周玲華簽訂《保證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3-2),甲方四川信托與乙方(保證人)黃國勝、(保證人)黃琦簽訂《保證合同》(編號:SCXT2014(DXT)字第53號3-3)。
上述三份《保證合同》均約定:鑒于甲方與潘某某(以下簡稱債務人)于2014年4月18日簽訂了《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為擔保主合同項下債務人潘某某的義務得以切實履行,乙方自愿向甲方提供連帶保證擔保。第一條關于被擔保的主債權為:原告?zhèn)鶛嗳烁鶕骱贤s定享有的要求債務人潘某某履行在主合同項下的全部義務、責任、陳述、保證(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內容)權利;按期支付股權轉讓款的義務、追加保證金的義務、追加擔保物的義務和債務人的其他義務,且債務人違反其在主合同項下陳述與保證時所應當承擔的義務和責任;債務人根據主合同所附的其他義務。第二條關于保證擔保的范圍:本合同項下保證擔保的范圍為本合同第一條約定的主債權及債務人因違反主合同而產生的罰息、復利、違約金、損害賠償金以及應向甲方支付的其他款項以及甲方因實現、實現擔保權利而發(fā)生的律師費、訴訟費以及其他全部費用。第三條約定,主合同債務人履行債務的期限依據主合同就合同約定為準。第四條關于保證期間:自本合同生效之日起主合同約定的主債務履行期間屆滿之日后兩年。如主合同項下的債務展期的,無需另行取得保證人同意,經通知保證人,保證期間至展期協議重新約定的債務履行期限屆滿之日后兩年。第五條約定,保證方式為連帶責任保證。第十三條關于法律適用與爭議解決:除非生效判決另有規(guī)定,甲乙方為訴訟實際支出的費用由敗訴方承擔。
四、合同履行情況
(一)四川信托于2014年4月21日向新伊公司轉賬支付1億元,于2014年5月8日向新伊公司轉賬支付5000萬元,合計1.5億元,用途為轉讓價款。
(二)2014年4月14日,東方藍郡公司的工商登記所載股東由新伊公司、偉海公司變更為新伊公司。
2014年5月6日,東方藍郡公司工商登記資料載明,股東由新伊公司變更為四川信托,潘某某擔任總經理兼任董事,彭慶娥擔任董事長,杜麗萍擔任董事,韋敏濤擔任監(jiān)事。四川信托陳述,東方藍郡公司董事會有三名董事,四川信托委派鷹潭華越公司指定的兩名人員杜麗萍、彭慶娥,潘某某作為董事兼任總經理參與實際經營管理;股東權利由四川信托行使,但行使權利前會征詢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的意見,財務和印章管理是四川信托委派鷹潭華越公司的人指定監(jiān)管的;潘某某是實際經營管理者。潘某某陳述,四川信托沒有履行股東權利和義務,董事會成員并非是四川信托的人員,是潘某某在實際管理經營公司。
四川信托2016年年度報告摘要載明,前五名的自營長期股權投資的企業(yè)名稱等,沒有載明東方藍郡公司。
(三)四川信托向潘某某、張芬芳、王鐘偉、周玲華、黃國勝、黃琦發(fā)出債務履行期限延長的告知函,潘某某、張芬芳、王鐘偉、黃國勝分別于2015年9月21日在告知函回執(zhí)上簽字確認,本人作為“川信-浦江新廈東方藍郡股權投資單一資金信托”的保證人,已充分知曉并完全認可上述告知事宜,并同意對已經發(fā)生的債務以及上述債務延期后的債務繼續(xù)按照《保證合同》的約定履行連帶保證責任。
(四)東方藍郡公司作為甲方與鷹潭慧圣咨詢有限公司等六家咨詢公司作為乙方分別簽訂顧問協議,約定四川信托對東方藍郡公司持股期間,甲方聘請乙方提供財務、工程建設等方面的顧問。其間,東方藍郡公司向鷹潭慧圣咨詢有限公司等六家咨詢公司以咨詢費名義合計支付了50817618元。
各方均認可該費用實際發(fā)生。四川信托認為該費用屬東方藍郡公司與六家咨詢公司的合同關系,與本案無關。潘某某認為該費用是潘某某委托東方藍郡公司支付的借款利息,應當在已付利息中扣減。
(五)各方均認可潘某某通過東方藍郡公司支付了13100649元,系潘某某按照合同約定支付的股權回購款,但潘某某認為該筆費用實際是借款利息。
五、目標公司破產情況
2018年1月15日,浙江省浦江縣人民法院作出(2018)浙0726破申1號民事裁定,裁定受理了申請人浙江宏峰建設安裝工程有限公司對東方藍郡公司的破產清算申請。
六、鷹潭華越公司或四川信托為債權實現支出的費用
(一)四川信托、鷹潭華越公司作為委托方與受托人北京中倫(杭州)律師事務所簽訂《法律服務委托合同》,委托受托人提供本案一審、二審、執(zhí)行的法律事務。鷹潭華越公司向該律師事務所轉賬支付律師費20萬元。
(二)四川信托向一審法院申請訴訟保全,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成都市分公司提供保函,鷹潭華越公司支付訴訟財產責任保險保險費157179元。
(三)本案四川信托預交的訴訟費1613592元是鷹潭華越公司轉賬支付。
一審法院認為,根據當事人的起訴理由及答辯意見,本案爭議的主要問題是:一、本案涉及的法律關系的認定;二、本案的股權回購款金額如何確定;三、潘某某是否構成違約以及如何承擔違約責任;四、本案發(fā)生的律師費、保險費應由誰承擔;五、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應否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以及承擔責任的范圍。
關于焦點一,本案涉及的法律關系的認定。四川信托認為,四川信托采取買入返售的方式管理運用或者處分信托資產是正常經營活動,信托業(yè)監(jiān)管部門頒布的部門規(guī)范和規(guī)范性文件均有明確依據,信托資金用途是股權投資,案涉合同是針對股權收購和股權轉讓作出的約定,故本案是股權轉讓法律關系。潘某某、張芬芳、王鐘偉、黃國勝認為本案是借款法律關系,是潘某某控股的新廈公司受讓偉海公司和新伊公司的股權,為解決股權轉讓款問題,向四川信托借款融資,并將股權過戶登記在四川信托名下作為借款擔保,待期滿后還本付息并登記過戶股權到潘某某名下,潘某某是東方藍郡的實際股東和實際控制人。對此,一審法院認為,案涉當事人簽訂的《信托合同》《信托合同補充協議》《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保證合同》均屬案涉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從系列協議約定的內容看,四川信托根據信托計劃的安排將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交付的信托資金用于收購東方藍郡公司100%的股權,四川信托公司根據鷹潭華越公司的指示參與公司運作,信托期內按季收取固定費用,在信托期滿后潘某某向四川信托回購股權并支付回購款,保證人為潘某某履行回購義務和付款義務提供連帶保證?!吨腥A人民共和國信托法》第二條規(guī)定:“本法所稱信托,是指委托人基于對受托人的信任,將其財產權委托給受托人,由受托人按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義,為受托人的利益或者特定目的,進行管理或者處分的行為?!敝袊y行業(yè)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2008年6月頒布的《信托公司私人股權投資信托業(yè)務操作指引》第二條規(guī)定:“本指引所稱私人股權投資信托,是指信托公司將信托計劃項下資金投資于未上市企業(yè)股權、上市公司限售流通股或中國銀監(jiān)會批準可以投資的其他股權的信托業(yè)務。”第十五條規(guī)定:“信托公司在管理私人股權投資信托計劃時,可以通過股權上市、協議轉讓、被投資企業(yè)回購、股權分配等方式,實現投資退出。”據此,案涉信托計劃是私人股權投資信托業(yè)務,本案涉及的股權回購是案涉信托計劃的組成部分,屬現行法律政策允許的信托公司的正常經營范圍活動,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禁止性規(guī)定,應屬合法有效。本案信托業(yè)務的本質是一種融資行為,案涉股權回購屬于信托計劃的組成部分,不應等同于股權轉讓關系、借貸關系。
潘某某抗辯主張的本案屬借貸關系,但從本案現有證據看,四川信托是向新伊公司收購股權并支付股權轉讓對價,與四川信托發(fā)生交易的相對方是新伊公司,而非潘某某,無論潘某某、張芬芳與新伊公司、偉海公司之間的股權轉讓是否真實,現無證據證明四川信托知情,對四川信托不發(fā)生法律約束力,對其抗辯主張不予支持?;诖耍粚彿ㄔ翰挥铚视枧四衬酬P于追加新伊公司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的申請。
關于焦點二,本案的股權回購款金額如何確定。結合本案事實,四川信托依約收購了東方藍郡公司100%的股權,履行了投資1.5億元的義務以及變更股東登記過戶的義務。信托計劃自2016年10月21日期滿,潘某某應當根據《補充協議》第三條的約定,在期滿之前5個工作日向四川信托發(fā)出受讓目標公司100%股權的書面通知,并且應在書面通知規(guī)定期限內按合同約定的股權轉讓價款及支付方式按屆時現狀受讓目標公司100%股權。但潘某某未履行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以及支付股權轉讓款的義務。一審法院認為宜以信托期滿之日即2016年10月21日確定潘某某履行簽訂股權回購協議的義務和付清股權回購款的截止時間。
對于股權回購款如何確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第6.2.1條約定,股權轉讓款=信托資金×(1+20%)×實際存續(xù)天數÷360,“實際存續(xù)天數”指本協議簽訂之日起至付清全部股權轉讓價款之日止的實際天數。結合前述認定,股權回購款應自回購協議簽訂之日即確定,在此之后約定計算的股權回購款實質是逾期未付的費用損失,而后述已對于股權回購期滿后應付的違約金作出支持,故一審法院對信托期滿后的約定的應當計算的股權回購款部分不予支持。本案當事人選擇按照實際支付信托資金之日作為實際計算天數的起算點,是其對權利的處分,一審予以支持。具體到本案,本案股權回購款=信托資金×(1+20%)×實際計算天數÷360,從支付之日計算至2016年10月21日。其中,1億元,按照年利率20%,從2014年4月21日計算至2016年10月21日,即5077.78萬元;5000萬元,按照年利率20%,從2014年5月8日計算至2016年10月21日,即2491.67萬元。故發(fā)生的股權回購款金額=225694500元(1.5億元+50777800元+24916700元)。各方均認可已支付的13100649元是潘某某按照合同約定支付的股權回購款,該費用應當從欠付的股權回購款中予以扣除,即潘某某尚欠四川信托支付股權回購款212593806元(225694500元-13100694元)。
潘某某辯稱,目標公司東方藍郡公司進入了破產程序,股權無法實現過戶和受讓,股權價值嚴重縮水,按照約定支付股權轉讓款有失公平,其有權拒絕支付。一審法院認為,盡管東方藍郡公司進入破產清算程序,但其尚未注銷,股權仍然存在,仍可以進行轉讓。《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明確約定,潘某某在信托計劃期滿向四川信托回購股權,并按約定支付對價,信托期滿后的擬回購的股權價值及股權情況具有不確定性,是潘某某締約時應當能夠預見的商業(yè)風險,不應成為其拒絕股權受讓和付款的理由。況且,目標公司在2018年1月15日被人民法院裁定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在東方藍郡公司進入破產程序之前,雙方具有充足的時間辦理股權交割手續(xù),潘某某對股權未能過戶負有過錯。潘某某抗辯稱股權過戶存在障礙,其有理由拒付股權轉讓款,但沒有提供證據證明股權過戶存在障礙,其以此為由主張拒付股權轉讓款,亦不予支持。
關于焦點三,潘某某是否構成違約以及如何承擔違約責任。
1.針對四川信托主張潘某某應當支付逾期支付股權轉讓款A的違約金20776518元的問題。四川信托主張根據《補充協議》第二條的約定,潘某某應當支付逾期支付股權轉讓款A違約金20776518元,以信托基金為基數按季度計算出每期應當支付的股權轉讓款A,自應支付之日至2016年10月21日,按照0.1%/天計算。潘某某認為四川信托主張股權轉讓溢價款和違約金之和不得超過年利率20%。對此,一審法院認為,《補充協議》第二條約定,潘某某應從2014年12月21日起延期支付預付股權轉讓款A,至今未付,應從2014年12月21日起以應付未付股權轉讓款A為基數,按0.1%/天計算違約金?!豆蓹嗍召徏稗D讓協議》第6.2.1條約定,股權轉讓款A=信托資金×19.5%×當期實際存續(xù)天數÷360,支付時間為每季度的最后一個月的21日。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xù)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敝?guī)定,潘某某未按約支付每期應付的股權轉讓款,構成違約,潘某某應當承擔違約責任。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九條“當事人主張約定的違約金過高請求予以適當減少的,人民法院應當以實際損失為基礎,兼顧合同的履行情況、當事人的過錯程度以及預期利益等綜合因素,根據公平原則和誠實信用原則予以衡量,并作出裁決。”之規(guī)定,潘某某逾期未付當期股權轉讓款的違約行為,對四川信托造成的損失主要是資金占用損失,而違約責任以彌補實際損失為主,兼顧懲罰性,合同約定的違約金標準按照0.1%/天計算,明顯過高,應當予以調減,酌情調減為按照日萬分之六計算逾期付款產生的違約金。故,應以信托基金1.5億元每季度應當支付的股權轉讓溢價款A為基數,按照日萬分之六計算逾期支付產生的違約金,從每季度應付未付之日計算至2016年10月21日。合計總金額為12465911元。
2.針對四川信托主張的潘某某在信托期滿后未簽訂股權轉讓合同應付的違約金的問題。四川信托主張根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以及《補充協議》的約定,潘某某未簽訂股權回購協議,應當承擔違約責任,計算方式為:以信托資金×(1+20%)×實際延期天數÷360,“實際延期天數”從支付之日計算至信托期滿之日,從2016年10月21日至判決確定之日,按照0.1%/天的標準,暫計至起訴之日的違約金金額為58081300元。潘某某、張芬芳、王鐘偉、黃國勝對四川信托按其標準的計算金額無異議,但認為違約金存在重復計算,且標準過高,應當調減。對此,一審法院認為,根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第6.1.2款、第6.1.3款之規(guī)定,潘某某未在約定期限與四川信托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潘某某除應繼續(xù)履行受讓義務之外,還應自期滿后向四川信托支付股權轉讓價款0.1%/天的違約金。前述已認定潘某某應當于2016年10月21日回購股權并簽訂股權轉讓協議。結合本案事實,潘某某未在2016年10月21日前簽訂股權回購協議和付清股權回購款構成違約,應當就其違約行為承擔違約責任。本案信托業(yè)務的本質是融資,信托期滿后未履行股權轉讓協議所產生的損失主要是未及時收回信托資金的資金占用費用。如前所述,同理,合同約定按照股權回購款0.1%/天計算違約金,明顯過高,應當予以調減。一審法院結合當事人實際的損失及當事人的過錯等,酌定被告潘某某應當承擔的違約金,應按1.5億元為基數,按照年利率24%的標準,從2016年10月22日計算至判決確定的履行之日。
3.對于東方藍郡公司向鷹潭慧圣咨詢有限公司等六家咨詢公司以咨詢費名義合計支付的50817618元,因該收款方并非四川信托或信托計劃的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依據現有證據,不足以證明該50817618元與本案有關,也不足以證明該50817618元系實際已支付的費用應當扣減,一審法院對潘某某的該抗辯意見不予支持。
關于焦點三,本案發(fā)生的律師費、保險費應由誰承擔。本案鷹潭華越公司代四川信托支付了律師費20萬元、財產保全擔保費157179元,合計357179元,上述費用系為實現債權支付的費用。因本案信托財產歸屬于鷹潭華越公司,上述相關費用是為解決信托財產及事務處理發(fā)生的費用,根據《信托合同》第八條的約定,由鷹潭華越公司代交,符合合同約定和商業(yè)慣例。本案系潘某某違約所致,依據《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第10.2條的約定,應當由違約方潘某某承擔上述357179元。四川信托主張該357179元由潘某某承擔,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關于焦點四,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應否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以及承擔責任的范圍。根據四川信托作為債權人分別與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作為保證人所簽《保證合同》的約定,上述保證人同意提供為《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項下的四川信托對潘某某享有的債權提供連帶擔保,保證擔保的范圍包括主債權及債務人因違反主合同而產生的罰息、復利、違約金、損害賠償金以及應向甲方支付的欠條款項以及甲方因實現、實現擔保權利而發(fā)生的律師費、訴訟費以及其他全部費用,保證期間為證期間至展期協議重新約定的債務履行期限屆滿之日后兩年。結合本案事實,本案信托計劃于2016年10月21日期滿,一審法院于2017年8月11日受理本案,四川信托在保證期間內向保證人主張權利,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八條“當事人在保證合同中約定保證人與債務人對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為連帶責任保證”、第二十一條“保證擔保的范圍包括主債權及利息、違約金、損害賠償金和實現債權的費用。保證合同另有約定的,按照約定”之規(guī)定,保證人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應當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上述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的范圍包括前述確定的股權回購款、違約金以及為實現債權支出的費用。
張芬芳、黃國勝、王鐘偉認為本案系借貸關系、與其為股權轉讓法律關系提供的擔保的真實意思相悖,不應當承擔擔保責任,一審法院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一審法院認為,四川信托的部分訴訟請求成立,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第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八條、第二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一百四十二條、第一百四十四條規(guī)定,判決:一、潘某某于本判決生效起十五日內向四川信托有限公司支付股權轉讓款212593806元、為實現債權支出的費用357179元;二、潘某某于判決生效起十五日內向四川信托支付違約金12465910元;三、潘某某于判決生效起十五日內向四川信托支付違約金,以1.5億元為基數,按照年利率24%從2016年10月22日計算至判決確定的履行之日止;四、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就上述第一項至第三項中潘某某應當向四川信托承擔的責任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承擔責任后,可以向潘某某追償;五、駁回四川信托的其他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1613592元,保全費用5000元,合計1618592元。由四川信托負擔647437元,潘某某、張芬芳、黃國勝、黃琦、王鐘偉、周玲華共同負擔971155元。
本院二審中,各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證據。潘某某提交調查取證申請,申請調查鷹潭嘉意咨詢有限公司、鷹潭慧圣咨詢有限公司、鷹潭通億商貿有限公司、鷹潭金晟咨詢有限公司、鷹潭佳源咨詢有限公司、鷹潭益通商貿有限公司在中國建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鷹潭杏園支行開立賬戶中東方藍郡公司所付款項的流向情況,以證明東方藍郡公司向該六家公司所付款項屬于對鷹潭華越公司的還款。
本院認為,潘某某申請調查前述六家公司銀行賬戶中東方藍郡公司所付款項的流向,但該六家公司作為收款人與付款人東方藍郡公司均不是本案當事人,雙方基于何種法律關系發(fā)生款項往來不屬于本案審理范圍,款項進入六家公司賬戶后的流向與本案沒有關聯性。本院對潘某某的調查取證申請不予準許。
本院對一審法院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根據當事人的上訴請求、答辯意見以及有關證據,本案二審爭議的焦點問題是:一、潘某某是否應當按照借款關系向四川信托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二、本案應否追加新伊公司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訴訟。
一、關于潘某某是否應當按照借款關系向四川信托承擔相應民事責任的問題
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四十六條規(guī)定:“行為人與相對人以虛假的意思表示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薄耙蕴摷俚囊馑急硎倦[藏的民事法律行為的效力,依照相關法律規(guī)定處理。”本案中,四川信托與潘某某因簽訂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而建立法律關系,但該協議中并沒有潘某某向四川信托借款的相關文字表述或可據以判定雙方存在借款關系的內容。因此,對四川信托與潘某某間是否是借款關系的判斷,需結合當事人簽訂《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真實意思加以考察,即是否屬于前述法律規(guī)定的以通謀虛偽行為隱藏真實意思表示的情形。從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簽訂前,潘某某作為實際控制人的新廈公司與東方藍郡公司原股東偉海公司、新伊公司簽訂的系列股權轉讓協議及因履行協議引發(fā)糾紛形成的相關判決可以看出,潘某某具有通過新廈公司購買東方藍郡公司股權的真實意愿,新伊公司也有向新廈公司轉讓所持東方藍郡公司股權的意思。對四川信托而言,其作為案涉《信托合同》的受托人,要依照《信托合同》約定以1.5億元信托資金購買新伊公司持有的東方藍郡公司100%的股權,并在信托期滿時將所購股權轉讓給遠期股權受讓人潘某某。根據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約定,新伊公司以1.5億元向四川信托轉讓所持有東方藍郡公司100%的股權,四川信托在合同約定期滿時再按約定價格將該股權轉讓給潘某某。按照《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交易安排,新伊公司實現了將所持有東方藍郡公司股權進行轉讓并獲得對價的目的,潘某某最終也將獲得東方藍郡公司股權,四川信托則在潘某某受讓股權后履行了案涉《信托合同》確定的義務。此種交易安排實現了新伊公司、四川信托與潘某某各自的交易目的和需求,協議履行結果為各方所追求。據此可判斷,該協議所約定權利義務應是協議各方的真實意思表示。協議簽訂后,四川信托按約向新伊公司支付了1.5億元股權收購款,東方藍郡公司100%的股權也已變更登記到四川信托名下,四川信托與新伊公司的履行行為也進一步印證了當事人簽訂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并非以通謀虛偽行為隱藏真實意思表示。
其次,市場主體進行資金融通的方式有多種,借款僅為其中的一種融資形式。法律應當充分尊重當事人之間對交易安排所作出的真實意思表示,對當事人之間的法律關系的性質,應綜合合同的約定及履行等情況予以認定。因此,即使本案系潘某某利用信托途徑進行融資,也不應簡單地即將此等同于借款。從案涉《信托合同》《股權收購及轉讓合同》約定看,四川信托利用信托資金向新伊公司受讓東方藍郡公司股權,在約定期滿后又以信托資金加上固定比例的溢價款作為股權轉讓款將所受讓股權轉讓給《信托合同》指定的遠期股權受讓人潘某某,具有潘某某利用信托融資的表象。市場主體通過信托方式融通資金為現行法律法規(guī)所允許,信托融資作為一種間接融資方式,資金融出方與資金融入方位于融資鏈條的兩端,雖然各自通過信托計劃最終達到了與借款相同的目的,即一方通過資金融出獲取了收益,另一方則通過支付一定對價獲得了資金,但在信托融資中,信托公司參與其中分擔控制融資風險,使得此種融資模式有別于借款,其性質不能簡單混同于借款關系?!吨腥A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九十六條規(guī)定:“借款合同是借款人向貸款人借款,到期返還借款并支付利息的合同。”就本案而言,四川信托作為《信托合同》的受托人,按照委托人鷹潭華越公司指示與新伊公司、潘某某簽訂《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并向新伊公司支付1.5億元股權收購款,是履行《信托合同》所約定的股權收購義務,并非是向潘某某直接出借款項;潘某某在合同約定期滿需向四川信托支付的股權收購款,是受讓東方藍郡公司股權的對價,也不是向四川信托償還借款。四川信托與潘某某之間并沒有訂立借款合同的意思表示,雙方因《股權收購及轉讓合同》所享有權利和需承擔義務也不同于借款合同。
再次,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并非以股權讓與方式擔保借款合同債權。潘某某主張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簽訂是其以股權讓與方式用東方藍郡公司股權向四川信托對其享有的1.5億元借款債權提供擔保,但如前所述,潘某某未能提供證據證明其與四川信托之間存在借款關系,股權讓與擔保成立的前提并不存在。同時,股權讓與擔保是以轉讓股權的方式達到擔保債權的目的,但本案當事人簽訂《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的目的并不在于擔保債權。因為潘某某在協議簽訂時并不是東方藍郡公司股權持有人,其不具備以該股權提供讓與擔保的條件和可能;而新伊公司作為東方藍郡公司股權持有人和出讓人,無論其真實的交易對象是四川信托還是潘某某,新伊公司的真實意思都是出讓所持股權,而不是以股權轉讓擔保債權。
最后,從當事人通過《信托合同》《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等相關協議建構的交易模式看,案涉信托業(yè)務符合2008年6月中國銀行業(yè)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頒布的《信托公司私人股權投資信托業(yè)務操作指引》第二條、第十五條規(guī)定的私人股權投資信托的特征,即屬于信托公司將信托計劃項下資金投資于未上市企業(yè)股權,信托公司在管理信托計劃時,可以通過股權上市、協議轉讓、被投資企業(yè)回購、股權分配等方式實現投資退出的信托業(yè)務。潘某某與四川信托間法律關系性質的判斷應綜合案涉信托關系整體加以考察,一審認定本案法律關系不等同于借貸關系,是正確的。
綜上,本院認為,四川信托與潘某某之間并非借款關系。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系當事人基于真實意思表示簽訂,所涉信托業(yè)務為現行法律法規(guī)所允許,該協議及相關補充協議亦不存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規(guī)定的合同無效的情形。潘某某應按協議約定向四川信托支付股權轉讓款并承擔相應違約責任,潘某某基于借款關系提出的改判由其向四川信托償還借款本金1.5億元及利息的上訴請求,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本案應否追加新伊公司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訴訟的問題
本院認為,雖然案涉《股權收購及轉讓協議》是由新伊公司、四川信托與潘某某三方簽訂,但本案系四川信托與潘某某雙方之間因履行該協議產生的糾紛,并不涉及新伊公司的權利義務,本案處理結果與新伊公司沒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新伊公司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一審未追加新伊公司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訴訟并不存在程序違法之處。
綜上所述,潘某某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451026元,由潘某某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司 偉
審判員 馮文生
審判員 馬 嵐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法官助理周梅芳
書記員羅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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