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法定代表人：黃建平，該公司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高建中，上海容和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汪美根，該公司經(jīng)理。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章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福建省福鼎市。

委托訴訟代理人：施莉玨，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淑英，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劉明珍，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福建省周寧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施莉玨，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淑英，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陳嘉靖，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福建省周寧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施莉玨，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淑英，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闕慶羽，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福建省周寧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施莉玨，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淑英，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反訴原告、二審被上訴人）：上海巨維實業(yè)有限公，住所地上海市浦東新區(qū)老港鎮(zhèn)老蘆公路**號號。

法定代表人：劉明珍，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施莉玨，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淑英，上海埃孚歐律師事務所律師。

事實和理由：原判決認定，久栩公司與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后，在將近三年時間里一直未能履行合同付款義務，導致合同目的無法實現(xiàn)，構成根本性違約。事實認定錯誤。

一、久栩公司在簽訂案涉《股權轉讓協(xié)議》后，立即支付轉讓款511萬元,并于2014年9月12日，向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發(fā)函，要求辦理房屋抵押手續(xù)。2015年2月3日，應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要求，另外支付100萬元。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收取久栩公司100萬元后，再次形成決議，承諾辦理房產(chǎn)抵押融資，但始終不予辦理。2015年3月17日，巨維公司經(jīng)營期限屆滿，在久栩公司多次要求下，仍不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延續(xù)手續(xù)。2015年4月28日，久栩公司、向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發(fā)函，要求巨維公司及時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延續(xù)（巨維公司企業(yè)已于2015年3月17日營業(yè)期限屆滿）。2015年9月10日，向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發(fā)函，提出收購股權或資產(chǎn)。2015年11月18日起，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股東）股權不斷被司法凍結。2015年12月8日，巨維公司將公司資產(chǎn)出售給另一股東李少華（違反《股權轉讓協(xié)議》第6條資產(chǎn)保全義務）。2017年5月5日，久栩公司因股權收購在客觀上無法完成，選擇《股權轉讓協(xié)議》第9條方案收購資產(chǎn)，提起本案一審訴訟。2017年5月23日，巨維公司方才辦理企業(yè)變更手續(xù)，將經(jīng)營期限延長10年。2017年9月，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在本案一審訴訟時發(fā)出解除合同通知。

以上事實足以證明在“近三年時間里”，久栩公司一直在主張、謀求股權轉讓協(xié)議目的的實現(xiàn)，體現(xiàn)了合同實際履行原則。而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長期以來的作為和不作為，拖延、拒絕履行相應合同義務：辦理房產(chǎn)抵押融資義務、公司營業(yè)期限屆滿后的延續(xù)義務、資產(chǎn)保全義務、出讓股權瑕疵擔保義務（被司法凍結），導致股權轉讓協(xié)議中股權轉移登記部分一直無法履行，客觀上也無履行的可能性。原判決將案涉協(xié)議無法履行的責任全部歸咎于久栩公司，無視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的違約事實，有違合同當事人權利義務對等原則。

二、關于久栩公司不支付股權轉讓余款4318萬元的原因及是否構成根本性違約的問題。

原判決以久栩公司“在近三年時間里一直未能支付轉讓款，導致合同目的不能實現(xiàn)，股權轉讓不成的責任在于久栩公司”為由，判決久栩公司敗訴并沒收511萬元。該判決錯誤，對久栩公司不公，理由如下：

如前所述，在三年時間里，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一直未按協(xié)議約定履行相應的配合抵押融資手續(xù)、公司延續(xù)、股權凍結的排除，導致長期以來股權轉讓無法順利完成（客觀上也不可能完成），其責任在于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而非久栩公司。

既使是在2016年，久栩公司表示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無須履行抵押融資貸款先合同義務（變更為久栩公司直接付款）前提下，尤其是在獲得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承諾“既使二審判決下來，久栩公司只要將錢款打來，我方還是會將股權進行轉讓的”情況下，久栩公司已準備付款履約。但是，久栩公司在向工商部門查詢中獲知，巨維公司營業(yè)執(zhí)照仍然處于過期狀態(tài)中，特別是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出讓的股權已被司法機關反復凍結，從客觀上無法辦理工商變更登記。在這種情況下，久栩公司一旦付款，等于是對根本無法轉讓交付的標的物進行付款買賣。在此情況下，久栩公司并未怠于行使自己的合同權利，立即提起本案一審訴訟，要求按照協(xié)議第9條備選方案收購資產(chǎn)。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的相關規(guī)定，負有先履行合同義務的一方，有證據(jù)證明對方有喪失或可能喪失履行債務的情形可以中止履行（不安抗辯）。中止履行后，久栩公司即刻提起的資產(chǎn)收購之訴（愿意支付更高的對價收購資產(chǎn)），是按照協(xié)議履行合同。

三、關于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在訴訟過程中的合同解除權。

久栩公司于2017年5月5日提起本案一審訴訟，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于2017年9月提起反訴，9月12日解除合同（通知到達），期間時隔四個月，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于訴訟過程要求解除合同以對抗久栩公司的合同履行，訴訟請求本身有違誠信。這是合同一方要求按照合同實際履行，另一方以對方?jīng)]有履行要求解除，邏輯上自相矛盾。針對本案，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于9月12日解除合同通知到達之日前合同應為有效，而之前的5月5日，久栩公司根據(jù)有效合同進行訴訟要求實際履行，符合合同法誠信及實際履行原則。

合同當事人因合同履行情況發(fā)生爭議，起訴到人民法院后，對于該合同的效力及履行情況，應當由人民法院依法作出認定。

主張合同已解除的一方在訴訟期間發(fā)出解除合同通知的行為，并不能改變訴訟前已經(jīng)確定的合同效力及履行狀態(tài)。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行使合同解除權，以對抗合同相對方要求其繼續(xù)履行合同的訴訟請求，有違誠信原則，且與人民法院行使的審判權相沖突，故其在訴訟程序中實施的該行為不能產(chǎn)生解除合同的法律效力。

四、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存在違法行為。久栩公司針對巨維公司房產(chǎn)的訴訟、保全在先，而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明知久栩公司已經(jīng)訴訟及查封的前提下，仍將訟爭房產(chǎn)以法律文書形式轉讓、給巨維公司股東李少華。

本案二審尚在進行中（對涉案房產(chǎn)仍在糾紛處置過程中），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將房產(chǎn)過戶轉移，本案進入執(zhí)行階段（判決書中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返還久栩公司100萬元），由于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資產(chǎn)已轉移，無可供執(zhí)行財產(chǎn)，案件執(zhí)行只能終止。

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訴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及相關法律規(guī)定，本案應當再審。

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提交書面答辯意見稱，1.久栩公司遲延履行股權轉讓協(xié)議付款義務，應承擔違約責任。2.股權轉讓協(xié)議履行不能是久栩公司違約導致，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的反訴請求應得到支持。首先，股權被凍結不影響久栩公司履行付款義務。其次，巨維公司經(jīng)營期限到期不構成久栩公司遲延履行付款義務的抗辯事由。再次，久栩公司怠于辦理貸款，不具有適用雙務合同抗辯權的事由。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也不存在拒絕配合辦理抵押的情形，且久栩公司已明確表示不再需要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辦理抵押。3.久栩公司嚴重違約致使股權轉讓協(xié)議目的無法實現(xiàn)，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解除合同的請求應予支持。4.巨維公司不受股權轉讓協(xié)議約束，房屋買賣合同自始不成立，久栩公司資產(chǎn)收購請求于法無據(jù)，且房屋轉讓事實上與法律上也無履行可能性。綜上所述，原判決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駁回久栩公司的再審申請。

（一）久栩公司的再審申請不符合民訴法第二百條第二項規(guī)定情形。

久栩公司主張其未支付股權轉讓余款屬于履行不安抗辯權，不構成根本性違約。依照合同法第六十八條第一款規(guī)定：“應當先履行債務的當事人，有確切證據(jù)證明對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中止履行：（一）經(jīng)營狀況嚴重惡化；（二）轉移財產(chǎn)、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三）喪失商業(yè)信譽；（四）有喪失或可能喪失履行債務能力的其他情形。”久栩公司的主張不符合上述規(guī)定的情形，具體理由如下：首先，久栩公司認為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未按照協(xié)議約定及時辦理房屋抵押借款，導致其無法支付剩余股權轉讓款。對此，久栩公司未提供充分證據(jù)予以證明，且章某等股東已于2015年2月3日形成股東會決議，同意將公司名下房產(chǎn)用于久栩公司對外抵押融資借款，不存在未履行配合辦理融資抵押手續(xù)的情形。并且在（2016）滬01民終12333號案件審理中，久栩公司也表示不再要求房產(chǎn)抵押貸款，直接向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支付股權轉讓款，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對此均表示認可。由此可以認定雙方已對剩余股權轉讓款的支付方式進行了變更。其次，久栩公司認為巨維公司經(jīng)營期限到期未及時辦理續(xù)展事宜，也是其拒付股權轉讓款原因之一。然而，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續(xù)期只需巨維公司向相關行政管理部門申請即可，且營業(yè)執(zhí)照到期與否對股權轉讓并不產(chǎn)生實質(zhì)影響。再者，久栩公司認為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股權被司法凍結，導致股權轉讓存在障礙。案涉股權轉讓協(xié)議第2條約定預留300萬元用來處理闕慶羽被法院凍結的股權，這表明在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時久栩公司明知股權被凍結的事實。此外，結合原審查明事實，巨維公司被凍結的股權金額總計1800余萬元，遠低于久栩公司應支付的股權轉讓款。如久栩公司按約如期支付股權轉讓款，被凍結的股權即可解除，股權轉讓不會存在相應障礙。

（二）久栩公司的再審申請不符合民訴法第二百條第六項規(guī)定情形。

關于案涉《股權轉讓協(xié)議》《補充協(xié)議》是否可以解除的問題。首先，合同法第九十四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當事人可以解除合同:（一）因不可抗力致使不能實現(xiàn)合同目的；（二）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當事人一方明確表示或者以自己的行為表示不履行主要債務；（三）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主要債務，經(jīng)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nèi)仍未履行；（四）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債務或者有其他違約行為致使不能實現(xiàn)合同目的；（五）法律規(guī)定的其他情形。如上所述，久栩公司在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之后一直未履行付款義務致使合同目的不能實現(xiàn)，已構成違約。據(jù)此，章某、劉明珍、陳嘉靖、闕慶羽、巨維公司在本案一審時提出反訴，請求解除案涉股權轉讓協(xié)議及補充協(xié)議，原審法院依據(jù)上述規(guī)定以訴狀副本送達久栩公司之日即2017年9月12日作為解約日，并無不當。其次，久栩公司認為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不得以要求解除合同對抗要求繼續(xù)履行合同的訴訟請求，與人民法院行使的審判權相沖突，在訴訟程序中實施的該行為不能產(chǎn)生解除合同的法律效力，該主張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不予支持。

（三）關于久栩公司以一審法院將本案已查封房產(chǎn)強行解封并轉移登記至第三人名下為由，主張一審法院存在違法行為的問題。本院認為，另案中原告為李少華、被告為巨維公司的房屋買賣合同糾紛案件(案號(2016)滬01民初840號)已達成調(diào)解協(xié)議，由人民法院出具民事調(diào)解書。隨后依據(jù)調(diào)解書所載事項，對案涉房屋解封并轉移登記，并不存在違法情形。故對于久栩公司的該項再審申請主張，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裁定如下：

審判長　肖　峰

審判員　張　華

審判員　王成慧

二〇一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法官助理秦潤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