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19）最高法民申1180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鄂爾多斯市興輝能源發(fā)展有限公司。住所地：內蒙古自治區(qū)鄂爾多斯市達拉特旗三坰梁工業(yè)園區(qū)緯五路北、經七路西。
法定代表人:陳雄載，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秀艷，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韋丹，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鄂爾多斯市興輝陶瓷有限公司。住所地：內蒙古自治區(qū)鄂爾多斯市達拉特旗三響梁工業(yè)園區(qū)。
法定代表人:陳雄載，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秀艷，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韋丹，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陳雄載，男，1958年10月28日出生，漢族，住廣東省佛山市禪城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秀艷，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韋丹，北京金盈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華祥海錦能源投資（北京）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朝陽區(qū)民族園路1號1號樓3-5層成果酒店3037室。
法定代表人:李學美，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兼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孫昱曉，福建君立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黃若晨，福建君立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鄂爾多斯市興輝能源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興輝能源公司)、鄂爾多斯市興輝陶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興輝陶瓷公司)、陳雄載因與被申請人華祥海錦能源投資（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祥海錦公司)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8)京民終33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了審查，現已審查終結。
興輝能源公司、興輝陶瓷公司、陳雄載申請再審稱：1.因《配置煤炭資源轉讓協(xié)議》（以下簡稱《轉讓協(xié)議》）無效，興輝能源公司應當將依據該《轉讓協(xié)議》取得的3400萬元轉讓款返還給華祥海錦公司，而不是依據《協(xié)議書》的約定退還轉讓款給華祥海錦公司。2.在華祥海錦公司沒有提出證據證明將剩余款項打給興輝能源公司的情況下，二審法院依據《協(xié)議書》認定興輝能源公司及指定人員收到了7600萬元，屬于事實認定錯誤。華祥海錦公司作為一個理性商事主體，不會在沒有指示函或書面材料的情況下，直接將幾千萬數額的款項打到宣稱受委托的自然人或法人賬戶，顯然不符合常理。華祥海錦公司在整個訴訟過程中未提交任何指示收款的材料。3.再審申請人提交的華祥海錦公司工商登記信息、李學美發(fā)給陳雄載的短信以及上海622事件的相關材料等證據可以證明李學美曾威脅陳雄載，使其在違背真實意思表示的情況下簽訂了《協(xié)議書》，二審法院對此材料未予采信屬于適用法律錯誤。華祥海錦公司未能提供其向興輝能源公司支付4200萬元的支付憑證，興輝能源公司在此后未對4200萬元進行退還具有合理依據。4.二審法院因為興輝能源公司有退款行為，從而認定華祥海錦公司提交了證明并以此為基礎計算違約時間的起算點屬于事實認定錯誤。興輝能源公司還款行為并非表明其收到了情況說明而履行《協(xié)議書》的約定，興輝能源公司是根據《轉讓協(xié)議》中收到的錢款按照收款時的路徑返還給付款方。華祥海錦公司主張其已經交付說明給興輝能源公司，應該提供證據證明，否則承擔不利后果。5.二審判決中關于違約金條款法律適用錯誤?！秴f(xié)議書》并非單純的借款協(xié)議，其約定逾期利息實質上就是違約金，應該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及其司法解釋（二）中第二十九的規(guī)定，違約金不應超過造成損失的百分之三十，對過高的違約金要進行限制?！秴f(xié)議書》約定利息的起算點是合同簽訂之日，合同簽訂日是2013年8月27日，被申請人在一審起訴狀中關于利息是從2013年8月21日起算的，二審判決對該錯誤未予體現。在本金存在爭議的情況下，二審判決基于不確定的本金計算出的利息是錯誤的。綜上，興輝能源公司、興輝陶瓷公司、陳雄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的規(guī)定申請再審。
華祥海錦公司提交意見稱：1.《轉讓協(xié)議》和《協(xié)議書》均合法有效?！掇D讓協(xié)議》約定的是對政府配置煤炭資源的落實，而非探礦權、采礦權或礦產資源的轉讓，并不違反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秴f(xié)議書》的效力獨立于《轉讓協(xié)議》，是對《轉讓協(xié)議》的結算、清理，其內容亦不違反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應屬合法有效。華祥海錦公司是上述兩份協(xié)議的當事人，并實際履行協(xié)議中約定的義務，再審申請人主張華祥海錦公司是海華公司的代理人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2.興輝能源公司已收到7600萬元預付款，并在《協(xié)議書》中予以確認，除了3400萬元以外，其余款項是通過支票、境外匯款等方式支付給興輝能源公司的指定人員。再審申請人主張《協(xié)議書》是因脅迫而簽訂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且已經超過行使撤銷權的法定期限。3.再審申請人在二審中提交的證據嚴重超過舉證期限，屬于證據突襲行為，不屬于新證據。該證據也無法證明華祥海錦公司存在脅迫行為，二審不予采納符合法律規(guī)定。4.華祥海錦公司已經按照《協(xié)議書》約定向興輝能源公司提交相關文件，因當時雙方關系融洽并未要求對方出具收據，且興輝能源公司的還款行為也說明華祥海錦公司已經提交書面說明。興輝能源公司無權主張延后付款期限，應承擔違約責任。5.華祥海錦公司主張的違約金不存在過高的情形，低于銀行同期貸款利率，尚不足以彌補因資金被占用導致的實際損失，這是為解決糾紛作出的讓步。原審法院未對違約金進行調整適用法律正確。
本院審查過程中，興輝能源公司、興輝陶瓷公司于2019年3月28日申請撤回再審申請。本院經審查認為，興輝能源公司、興輝陶瓷公司撤回再審申請是其真實意思表示，符合法律相關規(guī)定，予以準許。
本院認為，根據陳雄載的申請再審理由及華祥海錦公司的意見，本案應審查的主要問題包括三個方面：
（一）關于案涉《轉讓協(xié)議》的效力問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礦業(yè)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五條規(guī)定:“未取得礦產資源勘查許可證、采礦許可證，簽訂合同將礦產資源交由他人勘查開采的，人民法院應依法認定合同無效?！贝藯l規(guī)定的合同無效情形，既有對礦產資源具有實際控制能力的主體，在尚未取得相應許可證的情況下，簽訂合同將礦產資源實際交付他人勘查開采，主要包括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將本集體所有土地上尚未取得許可證的礦產資源交由他人勘查開采，探礦權人將其勘查許可證項下勘查作業(yè)區(qū)的礦產資源交由他人開采；也有對礦產資源既無權益也不實際控制的主體，簽訂合同將礦產資源實際交由他人勘查開采，包括但不限于礦業(yè)權人將其許可證項下作業(yè)區(qū)周邊區(qū)域交與他人勘查開采等情形。但無論何種情形，都具有合同的履行將導致因無證勘查開采礦產資源，造成礦業(yè)權出讓稅費和出讓收益流失、逃避國家對礦業(yè)市場的監(jiān)管、引發(fā)環(huán)境污染和生態(tài)破壞風險等，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案涉《轉讓協(xié)議》雖然具有將政府承諾配置的尚未取得礦業(yè)權的煤炭資源轉讓的內容，但主要內容和實質是合同雙方對具有高度不確定性的政府承諾配置的煤炭資源如何實現最終轉讓的一系列交易步驟的具體安排。這種高度不確定性表現在政府承諾配置煤炭資源的礦區(qū)位置和坐標范圍不確定、能否獲得政府最終同意配置的批準不確定、獲得批準礦區(qū)的煤炭資源的儲量不確定等，合同雙方也充分認識到這種不確定性，并在合同中對這種不確定性風險進行了詳細約定，同時將政府主管部門的審批進程作為合同履行的重要條件。案涉《轉讓協(xié)議》不具備解釋第五條意涵的受讓人能夠勘查開采或者已經開始勘查開采礦產資源的行為特點以及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后果特點。因此，案涉《轉讓協(xié)議》不符合解釋第五條規(guī)定的情形。同時考慮到維護交易安全，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人民法院盡量不否定商事交易效力的司法原則，二審法院適用解釋第五條認定案涉《轉讓協(xié)議》無效確有不當，但綜合全案情況，二審法院的這一認定不影響案件處理結果。
（二）關于興輝能源公司返還預付款的依據和數額問題
因興輝能源公司未獲得相關政府批文導致《轉讓協(xié)議》不能繼續(xù)履行，為解決因執(zhí)行《轉讓協(xié)議》產生的問題雙方簽訂《協(xié)議書》，對返還預付款的數額、利息及期限等進行了約定。因此，該《協(xié)議書》是為處理《轉讓協(xié)議》不能繼續(xù)履行所產生債權債務問題而訂立，其內容并不違反法律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應屬有效。華祥海錦公司主張依據《協(xié)議書》要求興輝能源公司履行還款義務，并無不當。
華祥海錦公司主張已經向興輝能源公司支付了預付款7600萬元，興輝能源公司對其中3400萬元預付款不持異議，對余下的款項不予認可。但雙方簽訂的《協(xié)議書》明確記載華祥海錦公司已經支付的預付款為7600萬元，興輝能源公司也依照約定在規(guī)定時間內返還了第一筆錢款，隨后興輝能源公司和陳雄載陸續(xù)向全駿達公司和李學美支付錢款，履行了部分還款義務?，F興輝能源公司對余下款項不予認可，并主張因脅迫而簽訂《協(xié)議書》，但未提供充分證據予以證明，對此主張本院不予采信。興輝能源公司又主張未收到華祥海錦公司提交的情況說明，華祥海錦公司對此作出了解釋，二審法院根據興輝能源公司按照《協(xié)議書》約定進行部分退款的事實，認定華祥海錦公司已經提交說明，符合常理。因此，二審法院認定興輝能源公司應當依據《協(xié)議書》的約定履行相關還款義務，興輝陶瓷公司和陳雄載負有連帶保證責任，并無不當。
（三）關于違約金是否過高的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規(guī)定：“當事人可以約定一方違約時應當根據違約情況向對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也可以約定因違約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約定的違約金低于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增加；約定的違約金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的，當事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適當減少。當事人就遲延履行約定違約金的，違約方支付違約金后，還應當履行債務?！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九條規(guī)定：“當事人主張約定的違約金過高請求予以適當減少的，人民法院應當以實際損失為基礎，兼顧合同的履行情況、當事人的過錯程度以及預期利益等綜合因素，根據公平原則和誠實信用原則予以衡量，并作出裁決。當事人約定的違約金超過造成損失的百分之三十的，一般可以認定為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北景钢校鶕秴f(xié)議書》關于違約金的規(guī)定，相關本金在約定期間內償還的，按照月息1.2%利率計算，逾期退還的，按照人民銀行一年期貸款利率的3倍計付違約天數的利息，該違約金的約定并未超過法律規(guī)定的“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應當予以調整的情形。故再審申請人陳雄載的該項再審理由不能成立。
綜上，興輝能源公司、興輝陶瓷公司撤回再審申請的請求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陳雄載的再審申請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規(guī)定的情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五項、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第四百條第一款，裁定如下：
一、準許鄂爾多斯市興輝能源發(fā)展有限公司、鄂爾多斯市興輝陶瓷有限公司撤回再審申請；
二、駁回陳雄載的再審申請。
審判長 武建華
審判員 李 濤
審判員 楊 迪
二〇一九年六月二十九日
??????????????????????????????????????????????????? 法官助理? 陸? 陽
??????????????????????????????????????????????????? 書 記 員??甄?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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