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最高法民再204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錢某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住所地:臺北市信義區(qū)忠孝東路五段293號5樓。
法定代表人:彭剛,該公司特別授權代表。
委托訴訟代理人:李小娟,湖北樸諾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胡金葉,湖北樸諾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住所地:鷹潭市站江路12號天裕豪生大酒店三樓。
法定代表人:林幼芬,該公司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韓鷺,江西邦聯(lián)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錢某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簡稱錢某公司)因與被申請人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簡稱金錢鉅公司)侵害商標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不服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贛民終6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作出(2018)最高法民申680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進行了審理,現(xiàn)已審理終結。
錢某公司申請再審稱,1.法律規(guī)定法定賠償應當在損失、收益、許可使用費等均難以查清的情況下才適用,本案中錢某公司提供了侵權人有關團購數(shù)額的證據(jù),應當屬于侵權獲益的證據(jù),也提供了許可使用合同及各地法院生效判決等證據(jù)以證明許可使用費。法院在對上述證據(jù)予以采納的情況下,卻徑行采用法定賠償?shù)姆绞剑`反了商標法關于賠償?shù)囊?guī)定。2.即使是采用法定賠償?shù)姆绞剑粚?、二審判決也存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上的錯誤。錢某公司在大陸經(jīng)營24年(截止2017年),每年許可費為53-92萬元/年/家不等,維權僅律師費支出3萬元,而金錢鉅公司侵權時間持續(xù)3年之久,地處鷹潭市中心,網(wǎng)上銷售額高達92萬元,一審、二審法院泛泛酌定為3萬元,明顯沒有依據(jù)。3.一審、二審法院對證據(jù)認定和舉證責任分配上采取雙重標準,導致法律適用錯誤。商標法第六十三條第二款明確規(guī)定“人民法院為確定賠償數(shù)額,在權利人已經(jīng)盡力舉證,而與侵權行為相關的賬簿、資料主要由侵權人掌握的情況下,可以責令侵權人提供與侵權行為相關的賬簿、資料;侵權人不提供或者提供虛假的賬簿、資料的,人民法院可以參考權利人的主張和提供的證據(jù)判定賠償數(shù)額?!币粚彙⒍忛_庭時,錢某公司按照舉證責任的要求,盡力提供了知名度、商標許可費、侵權人侵權獲利、時間、惡意侵權等證據(jù),已經(jīng)是窮盡所能。顯而易見,涉案KTV實際經(jīng)營收入、規(guī)模、狀況等相關情況的證據(jù)顯然都在金錢鉅公司的手中,一審、二審法院卻均未責令其提交任何證據(jù),把侵權人承擔的舉證義務全部歸責于錢某公司。4.一審、二審法院判決侵權承擔責任的方式不當以及判決顯失公平。本案中,侵權行為已導致相關公眾混淆及對錢某商標的貶低性評價,金錢鉅公司應當承擔消除影響的法律責任。而一審、二審法院卻均以未證明商譽損失為由不予支持,明顯錯誤。金錢鉅公司至今仍未停止商標侵權及不正當競爭行為,甚至工商更名也是形同虛設。綜上,請求對本案予以再審。
金錢鉅公司辯稱,2014年4月金錢鉅公司通過登記注冊成立,其企業(yè)名稱順利通過登記,說明并不存在混淆的惡意。開業(yè)一年多時間即被錢某公司起訴,侵權時間較短,從后果來看,鷹潭市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與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不能相比。因此,從行為性質和后果來看,一審、二審判決的賠償數(shù)額是合理的。請求駁回錢某公司的再審申請。
錢某公司一審起訴稱,錢某公司依法注冊并享有“錢某”系列注冊商標的專用權,包括第779781號“錢櫃CASHBOX”、第32146777號“錢櫃PARTYWORLD”、第4003165號“錢某PARTYWORLD”、第4003164號“錢某”、第6744917號“CASHBOX錢櫃K·T·V”等注冊商標。鷹潭錢某公司(金錢鉅公司原名稱)在經(jīng)營過程中,不僅在其企業(yè)名稱中侵權使用“錢某”商標,而且大量侵權使用與“錢某”系列注冊商標相同或近似的標識,并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等媒體進行營銷,進一步擴大了侵權范圍和后果,客觀上造成相關公眾混淆和誤認,已嚴重侵害了錢某公司享有的注冊商標專用權,并構成不正當競爭,造成了極大的經(jīng)濟和商譽損失。為維護合法權益和正常的市場秩序,請求法院判令:鷹潭錢某公司立即停止侵權以及刪除侵權宣傳信息;立即停止不正當競爭行為以及刪除企業(yè)名稱中“錢某”二字;在《鷹潭商情》發(fā)布侵權聲明,消除影響;賠償經(jīng)濟損失及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出的合理開支共計50萬元;承擔全部訴訟費用。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錢某公司依法注冊并享有“錢某”系列注冊商標的專用權,包括第779781號“錢櫃CASHBOX”、第3214677號“錢櫃PARTYWORLD”、第4003165號“錢某PARTYWORLD”、第4003164號“錢某”、第6744917號“CASHBOX錢櫃K·T·V”等注冊商標。
2014年9月4日,錢某公司向彭剛出具授權委托書,授權彭剛作為錢某公司在大陸的特別授權代表,有權處理在大陸出現(xiàn)的各類與錢某公司有關的知識產(chǎn)權及不正當競爭或無論何種合法權益的事宜。授權事項包括在司法程序中轉委托等。該授權委托書經(jīng)過臺灣地區(qū)臺北地方法院所屬民間公證人忠孝聯(lián)合事務所認證。臺灣海峽交流基金會根據(jù)《兩岸公證書使用查證協(xié)議》寄予湖北省公證協(xié)會。湖北省武漢市黃鶴公證處(2014)鄂黃鶴內證字第11612號公證書證明了上述公證的全部過程。
2015年12月29日,錢某公司的委托代理人李佳佳向湖北省武漢市黃鶴公證處申請辦理證據(jù)保全公證。同日,錢某公司的委托代理人李佳佳在湖北省武漢市黃鶴公證處公證員尤某公證員助理甘偉的監(jiān)督下,使用該公證處可以連接互聯(lián)網(wǎng)的臺式辦公電腦,進行了在大眾點評網(wǎng)、美團網(wǎng)等網(wǎng)頁搜索各地“錢某”的保全行為,其中包括登錄大眾點評網(wǎng)鷹潭站(www.dianping.com)和美團網(wǎng)(www.meituan.com),搜索“錢某”,點擊搜索結果中的“錢某純KTV”,得到頁面顯示“錢某純KTV,地址:月湖區(qū)(近時代廣場)。”網(wǎng)頁中的照片顯示鷹潭錢某公司使用了“量販式錢某KTV”標識。湖北省武漢市黃鶴公證處作出的(2016)鄂黃鶴內證字第2890號公證書證明了上述公證的全部過程。錢某公司為該證據(jù)保全向湖北省武漢市黃鶴公證處支付公證費100元(該公證還包含其他城市KTV侵權事實)。
2016年5月10日,錢某公司的委托代理人李明杰、廖小方向湖北省武漢市中星公證處申請辦理證據(jù)保全公證。5月14日,李明杰、廖小方在湖北省武漢市中星公證處公證員周某公證員助理唐漢留的監(jiān)督下,對“錢某純K”店的招牌、周邊宣傳廣告、店內大廳、包廂部分設施及物品進行拍照取證,以普通消費者的身份在該店的801包廂消費,取得了蓋有“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發(fā)票專用章”的江西省鷹潭市地方稅務局通用定額發(fā)票三張、銀聯(lián)商務持卡人存根【商戶名稱: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錢某娛樂)一張】。湖北省武漢市中星公證處作出的(2016)鄂中星內證字第17511號公證書證明了上述公證的全部過程。錢某公司為該證據(jù)保全向湖北省武漢市中星公證處支付公證費1000元,在“錢某純K”店消費了287元,支出差旅費1061.8元。
另查明,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系有限責任公司,投資人為孫志東、黎建平、林幼芬、胡大相,成立日期為2014年4月8日,注冊資本20萬元,核定的經(jīng)營范圍為KTV包廂、預包裝食品銷售。(依法須經(jīng)批準的項目,經(jīng)相關部門批準后方可開展經(jīng)營活動)。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一、鷹潭錢某公司的行為是否構成商標侵權及不正當競爭行為?二、如構成侵權,錢某公司的各項損失如何確定?關于第一個焦點,1.商標法第五十七條第二項規(guī)定,未經(jīng)商標注冊人的許可,在同一種商品上使用與其注冊商標近似的商標,容易導致混淆的,屬于侵犯注冊商標專用權。錢某公司依法享有第779781號“錢櫃CASHBOX”、第3214677號“錢櫃PARTYWORLD”、第4003165號“錢某PARTYWORLD”、第4003164號“錢某”、第6744917號“CASHBOX錢櫃K·T·V”等注冊商標,且上述商標目前處于有效期內,涉案注冊商標專用權依法受法律保護。注冊商標專用權以核準注冊的商標和核定使用的商品為限,涉案六個注冊商標核定使用在第41類商品,即公共娛樂場、音樂廳、提供娛樂場所、提供伴唱機供顧客唱歌(KTV)設施、提供卡拉OK服務等。經(jīng)比對,被控侵權KTV的門頭招牌、店內宣傳廣告及網(wǎng)絡宣傳營銷廣告、營業(yè)收入繳款單、紙巾盒、名片均使用“錢某純KTV”標識,與第4003164號“錢某”高度近似,容易使相關公眾對KTV服務提供者產(chǎn)生誤認或混淆。且被控侵權KTV提供的服務與錢某公司前述五個注冊商標核定使用的服務類別相同。據(jù)此,鷹潭錢某公司在未經(jīng)錢某公司許可的前提下,在經(jīng)營過程中使用與錢某公司涉案注冊商標相近似標識的行為,構成商標侵權。2.根據(jù)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guī)定,不正當競爭行為是指經(jīng)營者違反本法規(guī)定,損害其他經(jīng)營者的合法權益,擾亂社會經(jīng)濟秩序的行為。根據(jù)該法第五條之規(guī)定,假冒他人的注冊商標、擅自使用他人的企業(yè)名稱或者姓名,引人誤認為是他人的商品的行為均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鷹潭錢某公司既侵犯了錢某公司第4003164號“錢某”注冊商標權,又在企業(yè)名稱中使用“錢某”商標,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關于第二個焦點,商標法第六十三條第一款和第三款規(guī)定,侵犯商標專用權的賠償數(shù)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商標許可使用費的倍數(shù)合理確定。對惡意侵犯商標專用權,情節(jié)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shù)額的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確定賠償數(shù)額。賠償數(shù)額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注冊商標許可使用費難以確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據(jù)侵權行為的情節(jié)判決給予三百萬元以下的賠償?!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確定賠償數(shù)額時,應當考慮侵權行為的性質、期間、后果,商標的聲譽,商標使用許可費的數(shù)額,商標使用許可的種類、時間、范圍及制止侵權行為的合理開支等因素綜合確定。第十七條規(guī)定,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包括權利人或者委托代理人對侵權行為進行調查、取證的合理費用;人民法院根據(jù)當事人的訴訟請求和案件具體情況,可以將符合國家有關部門規(guī)定的律師費用計算在賠償范圍內。第二十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審理侵犯注冊商標專用權糾紛案件中,可以判決侵權人承擔停止侵害、排除妨礙、消除危險、賠償損失、消除影響等民事責任。本案中,鷹潭錢某公司未經(jīng)商標權人許可,在其經(jīng)營被控侵權KTV的過程中使用被控侵權標識,其行為侵害了錢某公司涉案注冊商標專用權,應當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民事責任。本案中,錢某公司一方面主張,應根據(jù)被控侵權KTV的網(wǎng)絡團購銷售額確定侵權所獲利益,另一方面又主張,在權利人的損失和侵權人獲得的利益均難以確定的情況,應參照其提交的涉案注冊商標在北京、上海兩地的許可使用費的倍數(shù)合理確定賠償數(shù)額。本院認為,網(wǎng)絡團購平臺顯示的銷售額不等同于消費者到KTV經(jīng)營場所實際消費的交易數(shù)額,且被控侵權KTV的經(jīng)營獲利也并非只是由其使用的商業(yè)標識一種因素所確定,故本案不能直接按照網(wǎng)絡團購銷售額確定賠償數(shù)額。錢某公司舉證的涉案注冊商標被許可人位于北京、上海等城市,與本案被控侵權行為的發(fā)生地江西省鷹潭市月湖區(qū)(根據(jù)最新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鷹潭市全市人口為113萬人,主城區(qū)人口剛剛突破17萬)不論是在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上還是在社會公眾消費水平上均存在較大的差異,故本案也不能直接按照該商標使用許可費確定賠償數(shù)額?;谏鲜隼碛?,該院認為,本案應當適用法定賠償,根據(jù)侵權行為的情節(jié)酌定賠償數(shù)額。綜合考慮涉案注冊商標的知名度、鷹潭錢某公司的主觀過錯和侵權情節(jié)、被控侵權KTV的規(guī)模、當?shù)氐慕?jīng)濟發(fā)展水平及錢某公司為制止侵權行為支出的合理費用等因素,酌定鷹潭錢某公司賠償錢某公司經(jīng)濟損失及制止侵權支出的合理費用人民幣3萬元。關于錢某公司要求鷹潭錢某公司在《鷹潭商情》發(fā)布侵權聲明,以消除對錢某公司所造成的負面影響的訴訟請求,該院認為,錢某公司在本案中未舉證證明侵權行為對錢某公司的商譽造成嚴重影響,故對錢某公司的該項請求不予支持。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第五十七條、第六十三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九條、第十條、第二十一條第一款、第十六條第二款、第十七條、第二十一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證法》第三十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第二款、第五條的規(guī)定,判決:鷹潭錢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侵權以及刪除侵權宣傳信息;立即停止不正當競爭行為并刪除企業(yè)名稱中“錢某”二字;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錢某公司各項經(jīng)濟損失人民幣3萬元;駁回其他訴訟請求。
錢某公司不服,上訴請求:撤銷原判第四項,依法改判鷹潭錢某公司在《鷹潭商情》發(fā)布侵權聲明,消除影響;請求撤銷原判第三項,依法改判鷹潭錢某公司賠償經(jīng)濟損失及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出的合理開支共計50萬元。
二審法院認定事實:二審期間,錢某公司圍繞上訴請求提交了下列證據(jù)。第一組證據(jù):涉案“錢某”系列注冊商標查詢件,證明錢某公司1993年起申請并注冊了錢某系列注冊商標,進入大陸使用三十余年,在行業(yè)內和消費者心中具有極高的知名度和美譽度。第二組證據(jù):大眾點評網(wǎng)、美團網(wǎng)團購一覽表,證明一審判決至今,鷹潭錢某公司持續(xù)侵權,截止2017年2月20日,鷹潭錢某公司在互聯(lián)網(wǎng)銷售額92萬元,比2016年9月增長8萬元。侵權持續(xù)主觀惡性極大,門店遠比網(wǎng)上銷售額大,一審判決未遏制侵權致使損失擴大。第三組證據(jù):其他省市關于類案的保護案例,證明其他司法行政機關查明錢某系列商標的知名度及判賠情況,一審法院超低的判賠無法彌補錢某公司的經(jīng)濟損失。
金錢鉅公司二審庭后提供了下列證據(jù)。證據(jù)一:工商登記材料。證明事項:鷹潭錢某公司在成立之時,由于股東法律意識不強,加上工商登記部門的疏忽,股東在取公司名稱時,沒有考慮他人在先權利,造成侵權。錢某公司起訴后,鷹潭錢某公司及時變更了企業(yè)名稱。證據(jù)二:財務報表。證明事項:反映2016年度鷹潭錢某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
二審另查明: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企業(yè)名稱于2016年11月30日變更為鷹潭錢鉅娛樂有限公司。
二審法院認為,本案錢某公司為臺灣地區(qū)企業(yè),因此本案屬涉臺民事糾紛,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涉外民商事案件訴訟管轄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一條、第五條之規(guī)定,江西省鷹潭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本案依法享有管轄權。關于本案法律適用的問題,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四十四條之規(guī)定,本案應適用大陸法律為準據(jù)法。
本案二審的爭議焦點是:鷹潭錢鉅公司是否應當承擔消除影響等侵權責任;賠償數(shù)額是否合理,如何確定賠償數(shù)額及合理開支。
鷹潭錢鉅公司是否應當承擔消除影響等侵權責任。錢某公司上訴稱,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包括停止侵害、消除影響等,涉案侵權商標已客觀上造成相關消費者的混淆和誤認,一審法院認定侵權但未認定發(fā)布侵權聲明,消除影響的侵權責任不當。二審法院認為,法律列舉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可以選擇適用,賠償損失也是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之一,本案中一審法院根據(jù)侵權的時間、情節(jié)、經(jīng)營區(qū)域以及侵權影響范圍以賠償損失作為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并無不當。錢某公司要求鷹潭錢鉅公司在《鷹潭商情》發(fā)布侵權聲明,消除影響的主張,因未提供證據(jù)證明因鷹潭錢鉅公司的侵權行為給其注冊商標信譽造成實際損害,對該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賠償數(shù)額是否合理,如何確定賠償數(shù)額及合理開支。關于損失賠償額。二審法院認為,錢某公司雖然提交了相關材料擬證明鷹潭錢鉅公司的非法銷售額為92萬元,并認為門店銷售的數(shù)額高于網(wǎng)上銷售額。但該數(shù)額并非扣除成本能耗等其他費用后的所得利潤額,因此,在無相應證據(jù)證明鷹潭錢鉅公司所獲利潤或錢某公司因侵權所受損失的情況下,一審法院結合現(xiàn)有證據(jù)酌定賠償并無不當。而其他相關案例因所處的經(jīng)營場所、經(jīng)濟環(huán)境、經(jīng)營規(guī)模、使用時間等均與本案情況不同,不具有可比性,故對其調高賠償額的請求不予支持。綜上所述,錢某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院認定事實:
1.關于商標權的事實
錢某公司享有“錢櫃CASHBOX”在第41類電視娛樂、公共娛樂場、錄音出租、提供娛樂設施、演出服務、音樂廳、娛樂等服務上的專用權。該商標申請于1993年9月25日,1995年11月25日核準。“錢櫃PARTYWORLD”商標申請于2002年6月18日,核準于2004年5月28日,注冊于第41類組織教育或娛樂競賽、提供娛樂設施、提供娛樂場所、提供伴唱機供顧客唱歌(KTV)設施等服務上?!板X某PARTYWORLD”商標和“錢某”商標均申請于2004年4月7日,2007年1月14日核準注冊,注冊類別為41類組織教育或娛樂競賽、提供娛樂設施、提供娛樂場所、提供伴唱機供顧客唱歌(KTV)設施等服務上。“CASHBOX錢櫃K·T·V”商標申請于2008年5月26日,2010年9月7日注冊,類別為41類組織教育或娛樂競賽、提供娛樂設施、提供娛樂場所、提供卡拉OK服務等服務上。
2.關于被訴侵權行為的事實
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成立于2014年4月8日。2016年11月30日,即本案一審判決后,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將名稱變更為鷹潭錢鉅娛樂有限公司。后于2019年7月16日變更名稱為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
2016鄂中星內證字第17511號公證書顯示,鷹潭錢某公司在招牌、門店設施及宣傳用語、包廂內設施及物品包括打火機等多處使用“錢某純KTV”、“錢某純K”、“錢某送福利啦”、“錢某純KKTV”等字樣。發(fā)票蓋有“鷹潭錢某娛樂有限公司”公章,銀聯(lián)票據(jù)商戶名稱簡寫為“錢某娛樂”。微信有“錢櫃”及“錢某KTV”字樣。
2016鄂黃鶴內證字第2890號公證書顯示,在大眾點評鷹潭輸入錢某即顯示有“錢某純KTV”,并出現(xiàn)“錢某KTV”的圖標。美團網(wǎng)站上選擇鷹潭輸入錢某顯示有“錢某純K”。
在美團網(wǎng)頁上,消費者在評論中提到:一如既往的好,畢竟錢某!要么臺北純K要么錢某,第一次見到他們的結合體。鷹潭KTV不少,去過英皇、皇家、阿米果,還是覺得錢某不錯。錢某在鷹潭也沒開很久啊,怎么感覺好舊了呢。音響很差,第一次來錢某,502的音響太讓我失望了。2次訂錢某KTV都是話筒有問題,不然就是音響效果不好,我也是醉了。每次唱歌都首選錢某。很好,朋友玩的都很開心,每次都是在錢某。錢某音質算是最好的了,可以就是價格太貴了。錢某在鷹潭算名氣很大的了,位子也特別好,給人就是鷹潭高大上的KTV!錢某竟然也有團購。另有一些太差了等評價。在百度貼吧鷹潭吧中,有人問鷹潭哪個KTV價格實惠又不錯,有人答復建議錢某這樣的還行。將鷹潭錢某公司的KTV簡稱為錢某。
3.關于被告獲益情況的事實
錢某公司提供的公證書等證據(jù)顯示,2016年9月5日鷹潭錢某公司在大眾點評和美團網(wǎng)站上的團購金額為843212元。截止2017年2月20日,團購金額為921162元。鷹潭錢某公司對網(wǎng)頁真實性及其計算不持異議,主張實際團購金額較低,但未對此提供證據(jù)。
4.關于商標許可使用費的事實
錢某公司提供了7份商標授權合同,顯示:2012年錢某公司與北京一家公司的商標許可合同費用分別為921721.69元,時間一年。2012年、2013年錢某公司與北京另一公司的商標許可使用費分別為773036.57元和742078.62元。2012年、2013年錢某公司授權上海一家公司商標使用費分別為898537.73元、873625.46元。2012年、2013年錢某公司與另一家上海公司的合同顯示商標使用費分別為855845.56元、873925.67元。并有相應的支付憑證。
5.關于涉案商標知名度情況的事實
錢某公司提供的報刊雜志等證據(jù)顯示,2006年至2010年,錢某公司在廣州日報、東方早報、第一財經(jīng)周刊等報刊上投入了大量廣告,包含了“錢某”、“錢某PARTYWORLD”、“錢櫃PARTYWORLD”、“錢櫃”。2001年至2013年部分網(wǎng)絡媒體對錢某公司錢某KTV的宣傳介紹。
6.律師費等支出的事實
錢某公司提供的委托代理合同及律師費發(fā)票顯示,錢某公司委托湖北樸諾律師事務所代理其在江西省的四起侵害商標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其中本案代理費為3萬元,四案發(fā)票金額為12萬元。另有公證費1100元,取證消費支出287元及差旅費支出1061.8元。
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問題是:(一)當事人主張的合理開支是否應當支持。(二)本案賠償數(shù)額應當如何確定。(三)當事人主張的消除影響請求是否應當支持。
(一)關于當事人主張的合理開支是否應當支持的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簡稱商標法)第六十三條第一款和第三款規(guī)定,侵犯商標專用權的賠償數(shù)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商標許可使用費的倍數(shù)合理確定。賠償數(shù)額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簡稱司法解釋)第十七條規(guī)定,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包括權利人或者委托代理人對侵權行為進行調查、取證的合理費用;人民法院根據(jù)當事人的訴訟請求和案件具體情況,可以將符合國家有關部門規(guī)定的律師費用計算在賠償范圍內。
本案查明,錢某公司委托律師代理本案,雙方委托代理合同約定的費用為3萬元并已支付。本案一審、二審及再審申請律師均出庭。2006年《律師服務收費管理辦法》第四條規(guī)定律師服務收費實行政府指導價和市場調節(jié)價。第九條規(guī)定實行市場調節(jié)的律師服務收費,由律師事務所與委托人協(xié)商確定。律師事務所與委托人協(xié)商律師服務收費應當考慮以下主要因素:(一)耗費的工作時間;(二)法律事務的難易程度;(三)委托人的承受能力;(四)律師可能承擔的風險和責任;(五)律師的社會信譽和工作水平等。從本案訴訟標的為50萬元,法律事務的難易程度、耗費的工作時間等因素看,3萬元代理費應為合理。關于公證費。當事人先后進行了十余次公證,其公證費發(fā)票為1100元,顯屬合理的支出。綜上,錢某公司主張的31100元開支屬于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應當在確定賠償數(shù)額時予以支持。
(二)關于本案賠償數(shù)額如何確定的問題
根據(jù)商標法及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侵犯商標專用權的賠償數(shù)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可以按照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權利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商標許可使用費的倍數(shù)合理確定。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注冊商標許可使用費難以確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據(jù)侵權行為的情節(jié)判決給予三百萬元以下的賠償。法院在審理侵害商標權案件中應當按照實際損失、侵權獲益以及參照商標許可費用的倍數(shù)予以確定。在上述賠償數(shù)額均無法確定時采取酌定賠償?shù)姆绞?,在酌定時應當考慮侵權行為的性質、期間、后果,商標的聲譽,商標使用許可費的數(shù)額,商標使用許可的種類、時間、范圍及制止侵權行為的合理開支等因素綜合確定。上述規(guī)定表明,在確定侵犯商標專用權的賠償數(shù)額時,應當按照權利人損失、侵權人獲利、商標許可使用費的順序予以確定,只有在上述方法均難以確定的情況下,法院才采取酌定賠償?shù)姆绞健?/div>
本案中,當事人提供了團購金額、商標許可使用費證據(jù)以及生效判決證據(jù),法院應當首先考慮上述情況,按照權利人損失、侵權人獲益以及參照許可費用的方式予以確定。一審、二審法院在對上述證據(jù)未進行充分分析判斷的情況下,徑行采用酌定賠償?shù)姆绞剑谶m用法律上存在錯誤。同時,即使是采用酌定賠償?shù)姆绞?,也至少應當考慮涉案商標具有較高的知名度、侵權行為混淆的程度與后果及持續(xù)時間、商標許可使用費的情況、合理開支的情況等因素予以確定。另外,一審、二審判決賠償損失3萬元尚不足以覆蓋前述合理開支,明顯與事實不符。一審、二審法院確定的賠償數(shù)額,存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錯誤。
本案中,權利人的實際損失難以確定。錢某公司為此提供了團購證據(jù)以證明侵權人的獲利情況,還提供了涉案商標的許可使用費。關于團購證據(jù),金錢鉅公司盡管否認團購數(shù)額的真實性,但未提供相反證據(jù),因此團購證據(jù)可以作為金錢鉅公司銷售收入的證據(jù),可以推定金錢鉅公司的銷售收入不少于團購顯示的金額。但對于侵害商標權的行為在前述銷售收入中所占比例,沒有證據(jù)予以確定,因此本案中金錢鉅公司因侵權所獲利益仍難以確定。錢某公司同時提供了涉案商標的許可使用費證據(jù),盡管如金錢鉅公司所稱,商標許可使用費涉及的城市與被訴行為地城市存在諸多差異,但當事人經(jīng)過協(xié)商確定的商標許可費是確定商標市場價值的重要參考標準。在本案中,商標許可關系發(fā)生在北京、上海等城市,被訴行為發(fā)生地與上述城市的人均收入和消費水平存在差異,應當比照許可使用費予以酌減。同時本案被訴行為發(fā)生在商業(yè)中心地帶,其經(jīng)營面積亦高達一千多平方米,且侵權行為時間長達五年(包括錢某公司以及更改為錢鉅公司名稱的時間),相對于一年的許可使用標準而言,亦應有所提高。因此,錢某公司提供的商標許可費可以作為本案賠償數(shù)額的參考,本院全額支持錢某公司的50萬元賠償請求。鑒于本院已全額支持錢某公司的賠償請求,錢某公司為本案訴訟所支出的合理開支亦應被認為包含在上述賠償數(shù)額之內。
(三)關于錢某公司主張消除影響的請求是否應當予以支持的問題
本案有證據(jù)證明,被訴行為已導致消費者對錢某公司與金錢鉅公司存在混淆的事實,且給權利人商標聲譽產(chǎn)生了不利影響,錢某公司要求金錢鉅消除影響的請求于法有據(jù),應予支持。
綜上所述,錢某公司的再審申請理由成立。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第六十三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七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贛民終63號民事判決;
二、撤銷江西省鷹潭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贛06民初55號民事判決第三項、第四項;
三、維持江西省鷹潭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贛06民初55號民事判決第一項、第二項;
四、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錢某有限公司經(jīng)濟損失及合理支出共計人民幣五十萬元;
五、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在《鷹潭商情》發(fā)布聲明,消除影響。
一審案件受理費88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8350元,由鷹潭金錢鉅娛樂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秦元明
審判員 馬秀榮
審判員 郎貴梅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法官助理孫冠華
書記員張晨祎
成為第一個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