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西藏青某某創(chuàng)業(yè)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住所地西藏自治區(qū)拉薩市。
法定代表人：曹艷，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
委托訴訟代理人：胡曉峰，德恒上海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上海明蕤企業(yè)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住所地上海市浦東新區(qū)。
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葉明。
委托訴訟代理人：馬銘蔚，上海虹橋正瀚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豐暢，上海虹橋正瀚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第三人：深圳市地平線希望七號投資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住所地廣東省深圳市。
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深圳市地平線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委派代表：黃祥普)。
委托訴訟代理人：裴昊，北京觀韜中茂(深圳)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西藏青某某創(chuàng)業(yè)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青某某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上海明蕤企業(yè)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以下簡稱明蕤企業(yè))、原審第三人深圳市地平線希望七號投資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以下簡稱希望七號企業(yè))股權轉讓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8)滬01民初1051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5月8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9年6月20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青某某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胡曉峰，被上訴人明蕤企業(yè)的委托訴訟代理人馬銘蔚、劉豐暢到庭參加訴訟。原審第三人希望七號企業(yè)經本院傳票傳喚后無正當理由未到庭參加審理，本院依法缺席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青某某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或依法改判駁回明蕤企業(yè)一審全部訴訟請求。事實和理由：一、《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以下簡稱《補充協議》)第2條約定的第(2)(5)(9)(10)項付款先決條件未成就,在青某某公司未違約的情況下，明蕤企業(yè)并無解除權，其發(fā)送合同解除函并不能發(fā)生解除涉案合同的法律后果。具體理由如下：1.明蕤企業(yè)未按約定將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索康公司)22.5%的股權登記至青某某公司名下。2017年10月7日，明蕤企業(yè)、青某某公司、希望七號企業(yè)共同簽訂的《上海索康股權轉讓協議之補充協議》(以下簡稱《三方協議》)不完全等同于債權債務的概括轉移，依照《三方協議》約定，明蕤企業(yè)和希望七號企業(yè)應為涉案股權的變更登記創(chuàng)造條件并實現股權變更的義務。原審法院以“無證據顯示系因明蕤企業(yè)的原因導致系爭股權未變更至青某某公司名下”來推定付款條件成就，不能令人信服。從股權轉讓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分析，受讓股權未完成工商變更登記，具有瑕疵和不確定性，故三方約定以涉案股權變更登記作為付款前提具有合理性及合法性。2.明蕤企業(yè)未按約定取得上海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對歷史上有關索康公司國有股東股權變動的確認文件。原審中，明蕤企業(yè)僅提供了上海市塑料研究所2007年3月填報的《上海市國有資產評估項目備案表》，該表系工商內部備案材料，不能由此反推相關股權變動已辦理了國資審批，且2002年索康公司設立時上海市塑料研究所持有股份為51%，明蕤企業(yè)亦未能提供該所2003年國有控股減持至38%的國資部門審批文件。3.根據《補充協議》約定，“審計報表需經甲方認可的審計師事務所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確認”。明蕤企業(yè)未能按約定提供經青某某公司認可的2016年及2017年審計報告。對2016年的審計報告，雖然希望七號企業(yè)未提出異議，但不代表青某某公司認可了該審計報告的效力；且出具該兩份審計報告的中磊會計師事務所曾受過行政處罰，不具有公信力，青某某公司曾多次對指定中磊會計師事務所提出異議，明蕤企業(yè)強行委托中磊會計師事務所屬于惡意促成付款條件成就。
二、明蕤企業(yè)訴請解除其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及《補充協議》，系對解除標的和解除對象的重大誤解。1.明蕤企業(yè)于2016年12月25日與希望七號企業(yè)簽訂了《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以下簡稱《股權轉讓協議一》)及《補充協議》，而非與青某某公司簽訂，易言之，明蕤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并未簽訂上述協議?；诤贤鄬π缘脑瓌t，明蕤企業(yè)應向希望七號企業(yè)提出解除。2.青某某公司基于2017年10月7日與希望七號企業(yè)簽訂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以下簡稱《股權轉讓協議二》)及《三方協議》承繼了希望七號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中的權利義務，故《三方協議》才是青某某公司承繼權利義務的源泉。3.《三方協議》并不等同債權債務的概括轉讓，其權利義務指向標的是“股權”而非“債權”，并且設定了希望七號企業(yè)股權變更的義務。故明蕤企業(yè)未主張解除《三方協議》的情形下，不能直接解除《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
明蕤企業(yè)辯稱，一、《補充協議》第2條約定的第(2)(5)(9)(10)項付款先決條件均已成就。1.關于股權轉讓。在《三方協議》簽署、青某某公司成為股權轉讓合同主體前，當時《補充協議》約定的“甲方”是希望七號企業(yè)，明蕤企業(yè)已經將系爭股權轉讓給希望七號企業(yè)，故該項條件已經成就?！度絽f議》簽署后，青某某公司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的權利義務，但這不改變合同之前的履行情況。根據《三方協議》約定，明蕤企業(yè)只是認可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股權轉讓協議二》，至于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之間股權如何轉讓、如何付款屬于兩者之間的關系，與明蕤企業(yè)無關。青某某公司應向希望七號企業(yè)主張履行股權變更的義務，明蕤企業(yè)不負有向青某某公司轉讓股權的義務。《補充協議》約定的付款條件是“轉讓股權”而非“過戶登記”，變更登記僅是對抗效力，并非股權變動的必要條件，索康公司已經通過了相應的股東會決議、修改了公司章程，微信記錄中青某某公司也認可自已實際就是股東。明蕤企業(yè)已經履行了變更登記過程中全部必要配合義務。2.關于國有股東變動的審批文件。明蕤企業(yè)已經提供了上海市塑料研究所2007年3月填報的《上海市國有資產評估項目備案表》，該表系工商內部備案材料，如果不符合國有資產審批流程，工商管理機關也不會予以備案登記，青某某公司也未指出上海市塑料研究所退出索康公司究竟不符合哪項法律規(guī)定。3.關于2016年的審計報告。該份報告出具在《三方協議》簽署前，已經過希望七號企業(yè)認可，青某某公司承繼了原合同履行狀態(tài)，且其受讓時也未提出異議，在付款時提出異議實屬反悔，不能成立。4.關于2017年的審計報告。明蕤企業(yè)曾于2018年3月16日向青某某公司發(fā)函提請指定審計機構，函發(fā)出后青某某公司未回應，卻在一周后與明蕤企業(yè)協商應當先解決內部經營問題。為了不耽誤審計工作，明蕤企業(yè)才委托了此前擔任審計工作的中磊會計師事務所。
二、關于本案所涉各份合同的關系及解除標的。1.《三方協議》的核心內容是希望七號企業(yè)將《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項下其權利義務概括轉讓給青某某公司，明蕤企業(yè)予以確認；《三方協議》沒有新設合同義務，還是按照原《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來履行，只是合同主體變更，故本案爭議的還是《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明蕤企業(yè)要求解除的也是《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2.青某某公司通過《三方協議》承繼了《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后，《三方協議》已經履行完畢，不需要解除也不能解除；《三方協議》若解除，則“權利義務概括轉讓”將恢復原狀、等同未轉讓，明蕤企業(yè)將無權向青某某公司主張權利。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明蕤企業(yè)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確認明蕤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簽訂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及《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已于2018年5月24日解除；2.青某某公司將索康公司22.5%的股權變更登記至明蕤企業(yè)名下，希望七號企業(yè)為上述股權變更登記提供配合；3.青某某公司向明蕤企業(yè)支付罰息人民幣486,000元(以下幣種同)。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6年12月25日，明蕤企業(yè)與希望七號企業(yè)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一》，約定：明蕤企業(yè)將所持有索康公司的22.5%股權作價8,100萬元轉讓給希望七號企業(yè)；附屬于股權的其他權利隨股權的轉讓而轉讓；希望七號企業(yè)應于本協議簽訂之日起60日內，向明蕤企業(yè)支付500萬元預付款，剩余股權轉讓價款7,600萬元在完成股權工商變更后的一年內付清。
2016年12月25日，希望七號企業(yè)與明蕤企業(yè)簽訂《補充協議》，約定如果出現《股權轉讓協議一》與《補充協議》不一致之處，均以《補充協議》為準。第1條股權轉讓方式約定：在滿足各階段先決交割條件后，希望七號企業(yè)向明蕤企業(yè)支付8,100萬元購買其所持索康公司22.5%的股權，索康公司整體估值36,000萬元；完成付款后，投資方擁有索康公司對應股權部分的投票權和分紅權。注：經審計報表需經希望七號企業(yè)認可的審計師事務所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確認，下同。第2條股權轉讓付款先決條件約定：除非明蕤企業(yè)完成下述交割條件，否則希望七號企業(yè)無義務履行付款安排：(1)雙方已簽訂主協議及本補充協議；(2)明蕤企業(yè)已將其所持索康公司22.5%的股權轉讓給希望七號企業(yè)；(3)明蕤企業(yè)完成索康公司的重組，包括重組上海立秀等；(4)明蕤企業(yè)完成對特定資產的處置；(5)明蕤企業(yè)取得上海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對歷史上有關國有股東股權變動的確認文件；(6)明蕤企業(yè)出具相關承諾；(7)明蕤企業(yè)配合希望七號企業(yè)簽署法律文件；(8)明蕤企業(yè)所持目標公司股權不存在抵押、質押、訴訟等狀態(tài)；(9)目標公司提供2016年經審計報表，營業(yè)額不低于3,900萬元，凈利潤(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前后孰低值，下同)不低于2,500萬元；(10)目標公司提供2017年經審計報表，營業(yè)額不低于6,000萬元，凈利潤不低于3,600萬元。第7條約定：希望七號企業(yè)向明蕤企業(yè)保證并承諾，在本補充協議所述先決條件得到滿足的前提下，希望七號企業(yè)將按照本協議的約定及時交付對價款。第8條違約責任第(2)款約定：若希望七號企業(yè)未按本補充協議約定支付股權轉讓對價款，如果逾期在30日內(含30日)，對未繳部分按每日0.02%計算罰息并隨剩余對價款一并劃入明蕤企業(yè)指定賬戶。
2017年10月7日，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二》，約定希望七號企業(yè)所持有索康公司22.5%股權作價8,100萬元轉讓給青某某公司；附屬于股權的其他權利隨股權而轉讓。
2017年10月7日，希望七號企業(yè)、青某某公司、明蕤企業(yè)簽訂《三方協議》，約定：鑒于索康公司22.5%股權已辦理完工商變更手續(xù)轉至希望七號企業(yè)名下，股權轉讓價款尚未支付，且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已于2017年10月7日簽署了《股權轉讓協議二》，三方補充約定：1.明蕤企業(yè)同意希望七號企業(yè)將索康公司22.5%股權轉讓給青某某公司，同意希望七號企業(yè)在索康公司所承擔的股東權利和義務由青某某公司承繼，同意《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中希望七號企業(yè)所享有或承擔的權利和義務由青某某公司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應按《股權轉讓協議二》的約定，將希望七號企業(yè)持有的索康公司22.5%股權及時辦理至青某某公司名下，包括不限于促使目標公司修改章程及辦理工商登記事宜。2.明蕤企業(yè)同意免除希望七號企業(yè)繼續(xù)支付明蕤企業(yè)股權轉讓款的義務，同意希望七號企業(yè)不需向明蕤企業(yè)支付股權轉讓價款8,100萬元，相應的股權轉讓款由青某某公司按《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支付。3.希望七號企業(yè)同意青某某公司向明蕤企業(yè)直接支付購買目標公司22.5%股權的轉讓價款8,100萬元。4.與本次股權轉讓相關的稅費由青某某公司承擔。
2018年5月21日，明蕤企業(yè)向青某某公司出具《關于敦促及時履行股權轉讓款支付義務的函》。2018年5月24日，明蕤企業(yè)向青某某公司發(fā)出《關于解除股權轉讓系列協議的通知》，載明：因青某某公司經催告仍未支付股權轉讓款，明蕤企業(yè)依據合同法相關規(guī)定通知解除“我方與西藏青某某之間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及《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青某某公司確認約十日后收到該解除函。
明蕤企業(yè)提供的索康公司的工商檔案顯示，索康公司于2007年1月25日召開的股東會已通過上海市塑料研究所退出索康公司38%的股權的決議，且上海市塑料研究所已于2007年3月填報《上海市國有資產評估項目備案表》。
2018年3月16日，明蕤企業(yè)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葉明向青某某公司法定代表人發(fā)送微信，稱已向青某某公司發(fā)送提請青某某公司指定索康公司2017年度審計機構的函。
一審法院另查明，索康公司法定代表人系葉明。2017年1月5日，明蕤企業(yè)將索康公司22.5%的股權變更登記至希望七號企業(yè)名下。
一審審理中，各方確認希望七號企業(yè)已將其與明蕤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和《補充協議》項下的合同權利義務一并轉讓給青某某公司。索康公司向一審法院出具情況說明，表示將按生效法律文書配合辦理工商變更登記手續(xù)。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中各方之間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股權轉讓協議二》《三方協議》系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合同內容并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合同均為合法有效，故各方均應按約履行各自的合同義務。
本案中，明蕤企業(yè)要求確認系爭《股權轉讓協議一》及《補充協議》已于2018年5月24日解除，理由是青某某公司未按約支付股權轉讓款。青某某公司確認并未支付股權轉讓款，但抗辯稱因明蕤企業(yè)并未履行《補充協議》第2條第(2)(5)(9)(10)項約定的付款先決條件，故股權轉讓款支付條件并未成就。對于青某某公司抗辯，一審法院認為，第一，就《補充協議》第2條第(2)項約定的付款條件，在《股權轉讓協議一》和《補充協議》簽訂后，明蕤企業(yè)已按約將索康公司22.5%的股權轉讓給希望七號企業(yè)并已完成工商變更登記，且并無證據顯示系因明蕤企業(yè)的原因而導致系爭股權未登記至青某某公司名下。至于青某某公司提出的在經營過程中未被作為股東對待、未得到有效回復，并不屬于該條約定的未轉讓系爭股權的情況。第二，就《補充協議》第2條第(5)項約定的付款條件，明蕤企業(yè)提交的索康公司的工商檔案顯示，索康公司于2007年1月25日召開的股東會已通過上海市塑料研究所退出索康公司38%的股權的決議，且上海市塑料研究所已于2007年3月填報《上海市國有資產評估項目備案表》。上述文件能夠證明索康公司的國有股東股權變動已經過批準和確認。青某某公司并未就此提供相反證據，僅稱應經過上海市國有資產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的同意，該主張缺乏依據，一審法院不予采納。第三，就《補充協議》第2條第(9)項約定的付款條件，即目標公司提供2016年經審計報表，營業(yè)額不低于3,900萬元，凈利潤(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前后孰低值)不低于2,500萬元。明蕤企業(yè)已向希望七號企業(yè)提供2016年審計報告，希望七號企業(yè)對該審計報告并無異議。并且，在青某某公司于2017年10月7日簽署《股權轉讓協議二》和《三方協議》時，2016年經營數據和審計報告業(yè)已存在，而青某某公司并未就此提出異議?，F青某某公司僅以中磊會計師事務所曾受行政處罰、不具有公信力為由對審計報告不予認可，依據不足，一審法院對該主張不予采納。第四，就《補充協議》第2條第(10)項約定的付款條件，即目標公司提供2017年經審計報表，營業(yè)額不低于6,000萬元，凈利潤(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前后孰低值)不低于3,600萬元。根據明蕤企業(yè)提交的雙方之間微信往來記錄，明蕤企業(yè)曾提請青某某公司指定索康公司2017年度審計機構，青某某公司主張應先清理目標公司內部財務，再聘請外部審計機構，故未予指定。在青某某公司未指定審計機構的情況下，明蕤企業(yè)自行委托會計師事務所進行審計，應視為已履行該項約定的合同義務。因此，青某某公司提出的股權轉讓款支付條件尚未成就的主張，缺乏事實依據，不予采納。
綜上，一審法院認定《補充協議》約定的付款條件已成就，青某某公司應按約向明蕤企業(yè)支付股權轉讓款。青某某公司確認未支付股權轉讓款，因此，明蕤企業(yè)有權解除上述協議。明蕤企業(yè)于2018年5月24日向青某某公司發(fā)送合同解除函，青某某公司確認約十日后收到。據此，一審法院確認明蕤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股權轉讓協議一》及《補充協議》已于2018年6月4日解除。
鑒于青某某公司已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和《補充協議》項下的權利義務，現登記在希望七號企業(yè)名下的索康公司22.5%股權權利應歸屬于青某某公司。在上述合同已確認解除的情況下，明蕤企業(yè)要求青某某公司返還索康公司22.5%股權、希望七號企業(yè)為上述股權變更登記提供配合的訴訟請求，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關于明蕤企業(yè)要求青某某公司支付罰息486,000元的訴訟請求，根據《補充協議》第8條第(2)項的約定，如未按本補充協議約定支付股權轉讓對價款，如果逾期在30日內(含30日)，對未繳部分按每日0.02%計算罰息。該條款約定的罰息實為違約金。現明蕤企業(yè)以未支付的股權轉讓款8,100萬元為基數、按每日0.02%的標準主張30日的罰息486,000元，并未超過合同約定的標準，一審法院對該請求亦予支持。
綜上所述，一審法院認為明蕤企業(yè)的訴訟請求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條第一款、第九十四條第三款、第九十七條、第一百零七條之規(guī)定，判決：一、確認明蕤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及《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已于2018年6月4日解除；二、青某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將尚登記在希望七號企業(yè)名下的索康公司22.5%的股權返還給明蕤企業(yè)，希望七號企業(yè)為上述股權變更登記提供配合；三、青某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明蕤企業(yè)支付違約金486,000元。本案一審案件受理費449,230元，保全費5,000元，由青某某公司負擔。
二審期間，各方當事人均未提供新證據。
本院對一審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另查明，《三方協議》簽訂后，各方當事人曾于2017年10月下旬協商辦理股權變更登記，希望七號企業(yè)亦派員到上海，但此次變更最終未辦理成功。就目前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提供的材料來看，尚無法確定此次股權變更登記未成功的具體原因。自該次變更未成功直至本案訴訟前，三方均未就系爭股權變更登記事宜再次進行辦理或發(fā)出正式催告。
本院又查明，希望七號企業(yè)于2018年6月14日向明蕤企業(yè)、青某某公司、索康公司發(fā)出《關于敦促辦理上海索康公司股權工商變更登記的函》，督促相關各方配合青某某公司辦理系爭股權轉讓變更手續(xù)。另，一審審理期間希望七號企業(yè)出具答辯意見，表示愿意配合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辦理系爭股權變更登記手續(xù)，如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無法就系爭股權變更達成一致意見，希望七號企業(yè)愿意按生效法律文書配合辦理工商變更登記手續(xù)。

本院認為，本案核心爭議焦點在于付款條件是否成就、明蕤企業(yè)是否享有合同解除權。
明蕤企業(yè)以發(fā)送解除通知方式來解除系爭《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并主張系爭協議自解除通知到達時發(fā)生解除效力，在審查系爭協議是否解除時，首先需要審查發(fā)出解除通知的一方是否享有合同解除權。對此青某某公司抗辯，因《補充協議》第2條約定的第(2)(5)(9)(10)項付款先決條件未成就，其未支付股權轉讓款不構成違約，明蕤企業(yè)不具有合同解除權。本院認為，關于付款先決條件是否成就，應結合當事人約定、股權轉讓合同性質以及誠信和公平原則綜合予以評定。
一、系爭索康公司22.5%股權尚未變更至青某某公司名下，青某某公司付款前提尚未成就。
本案系一起股權轉讓糾紛，而股權轉讓合同項下最基本的權利義務是：出讓方轉讓股權給受讓方，受讓方支付股權對價款，因此青某某公司抗辯的四項付款條件中，“第(2)項系爭股權轉讓”實為最關鍵的一項付款條件?，F各方當事人均確認系爭股權未變更至青某某公司名下，故青某某公司有權行使履行抗辯權。本院具體分析如下：
(一)從合同約定來看，《補充協議》第2條明確約定：“除非乙方完成下述交割條件，否則甲方無義務履行付款安排……(2)乙方已將其所持目標公司22.5%的股權轉讓給甲方”，已經明確將股權轉讓作為付款前提，而這種約定也符合一般商業(yè)交易規(guī)則。此后簽訂的《三方協議》中除了約定青某某公司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下的權利義務外，還就股權變更和付款作了特別約定：“1.……希望七號企業(yè)應將索康公司22.5%股權及時辦理至青某某公司名下……。2.明蕤企業(yè)同意免除希望七號企業(yè)繼續(xù)支付股權轉讓款的義務，相應的股權轉讓款由青某某公司按原投資協議支付。……”。雖然《三方協議》中沒有明確股權變更是付款前提，但從條款序號和行文表述來看，涉及希望七號企業(yè)股權變更的條款和內容表述在前，而涉及青某某公司直接付款及免除希望七號企業(yè)付款義務的條款和表述內容在后。因此，基于《補充協議》之約定，青某某公司享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七條規(guī)定的先履行抗辯權。即使明蕤企業(yè)對《補充協議》第2條中的“甲方”是希望七號企業(yè)還是青某某公司存在爭議，那么退一步講，按照《三方協議》之約定，青某某公司至少享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六條規(guī)定的同時履行抗辯權；且本院認為，基于股權轉讓合同的核心權利義務，以及普遍的交易慣例，股權受讓方在未取得轉讓股權之前，當然有權行使履行抗辯權、從而拒絕支付股權款。
(二)對于本案所涉四份合同的法律關系，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意見不一，故有必要予以分析梳理。本案情況與一般的連環(huán)買賣或債權債務概括性轉讓存在本質區(qū)別，并非純粹的合同整體權利義務的轉讓。本案是在明蕤企業(yè)和希望七號企業(yè)的原股權轉讓協議履行到一半的過程中，由青某某公司通過《三方協議》作為新的受讓方加入了此前的股權轉讓關系，此時合同轉讓標的已經不在原股東名下，后續(xù)合同的履行必然需要希望七號企業(yè)參與和配合，故希望七號企業(yè)并非完全從原股權轉讓關系中抽離，因此明蕤企業(yè)主張僅僅是原股權轉讓合同主體變更的觀點，本院難以認同。本院更傾向于認為，基于已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股權轉讓協議二》，各方當事人通過《三方協議》建立了一個多方履行的法律關系。在這個多方法律關系中，主要內容是青某某公司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中的權利義務，除此之外各方還就希望七號企業(yè)向青某某公司交付股權，青某某公司直接向明蕤企業(yè)付款作出了特別約定。
在這種三方交易關系中，負有付款義務的一方當事人能否以接收給付方以外的其他合同當事人未履行合同約定為由，主張行使履行抗辯權，應審查該給付義務與未履行的義務是否具有牽連性，以及當事人對于這種牽連性是否有合理預見及具體約定。如前所述，股權交付和支付對價是股權轉讓合同中直接對應的權利義務，基于權利義務對等原則，且根據《三方協議》約定內容，三方當事人在簽訂《三方協議》時對股權變更和付款義務的重要性和履行安排已有預見，進而又作出了特別約定。據此，青某某公司可以行使抗辯權。
反之，假設按照明蕤企業(yè)的主張，本案僅僅是原股權轉讓協議的整體承繼和主體變更，那么股權轉讓關系的合同主體僅有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分別為股權出讓方和受讓方，除非合同有特別約定，否則明蕤企業(yè)即負有向青某某公司轉讓股權的義務。青某某公司作為受讓人在未取得股權之前，有權向股權出讓方主張履行抗辯權。
(三)針對明蕤企業(yè)就“《補充協議》第2條第(2)項約定的股權轉讓付款條件已經成就”所提出的幾點理由，本院逐一予以回應。
第一，明蕤企業(yè)主張，《補充協議》簽訂時，“甲方”還是希望七號企業(yè)，明蕤企業(yè)已經將系爭股權轉讓給“甲方”希望七號企業(yè)，故該項付款條件已經成就。青某某公司承繼了《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的權利義務，應一并承繼履行的狀態(tài)。本院認為，這種理解過于狹義和片面。1.《三方協議》約定的是權利義務的承繼，即青某某公司承繼合同項下股權受讓人的權利，其需要履行受讓人的主要義務(付款義務)，就應當享有受讓人取得股權的基本權利，否則將產生權利義務的嚴重不對等。假設股權受讓方在核心權利無法實現和保障的前提下，還要無條件的履行付款義務，則受讓方將承擔巨大的商業(yè)風險，這顯然有悖商業(yè)交易慣例和公平原則。而且，明蕤企業(yè)僅主張《補充協議》第2條第(2)項中的“甲方”為希望七號企業(yè)，但對第2條中履行付款安排的“甲方”又理解為青某某公司，明顯是斷章取義、只作對已方有利的解釋。本院認為，對付款條件中“甲方”的理解，不能完全拋開權利義務關系，割裂地進行解釋。2.明蕤企業(yè)主張“向希望七號企業(yè)交付股權視為完成交付股權義務”的觀點，缺乏合同基礎。按照明蕤企業(yè)理解，無論股權是否變更登記，青某某公司都要無條件付款，相關股權變更事宜應由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自行解決，與明蕤企業(yè)無關，但這種對權利義務的重大安排并沒有在《三方協議》中有任何體現，青某某公司在簽訂《三方協議》時亦無法預見這種安排。而與之相反，從各方約定來看，《三方協議》中特別就股權變更和付款作出了約定，且將股權變更的條款放在付款約定之前。3.從合同履行目的來看，青某某公司加入原有股權轉讓關系，承繼原合同權利義務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取得系爭股權，雖然約定將8,100萬元股權轉讓款直接支付給明蕤企業(yè)，但其性質仍然是青某某公司通過《股權轉讓協議二》向希望七號企業(yè)購買系爭股權的對價款。因此，對于股權轉讓義務的履行對象，應當理解為轉讓給受讓方青某某公司。
第二，明蕤企業(yè)主張，《補充協議》約定的付款條件是“轉讓股權”而非“過戶登記”，變更登記并非股權變動的必要條件。對此本院認為，股權變動以過戶登記作為權利外觀，受讓股權未完成工商變更登記，具有瑕疵和不確定性，因此股權轉讓應當辦理變更登記?！度絽f議》中也約定“希望七號企業(yè)持有的索康公司22.5%股權及時辦理至青某某公司名下，包括不限于促使目標公司修改章程及辦理工商登記事宜”，可見各方當事人對于系爭股權轉讓應當辦理工商變更登記清楚知曉。從各方履行情況看，《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簽訂后，明蕤企業(yè)及時將系爭股權變更至希望七號企業(yè)名下，而《股權轉讓協議二》《三方協議》簽訂后，各方也馬上協商如何辦理股權變更事宜，由此可以印證，本案股權轉讓包含了辦理變更登記內容。此外，明蕤企業(yè)亦未能提供已經完成“股權轉讓”的有效證據，明蕤企業(yè)提供的股東會決議和章程修正案均是辦理工商變更的程序性文件，不能證明青某某公司已經實際成為索康公司股東，微信記錄中青某某公司依據股權轉讓關系認為自已是索康公司股東并要求行使股東權利，但該節(jié)事實并不能證明青某某公司已經實際成為索康公司股東，亦不能替代股權變更登記的效力。
第三，明蕤企業(yè)主張，其已經履行了變更登記過程中全部必要配合義務，股權未變更不是明蕤企業(yè)的原因導致，也不是明蕤企業(yè)的義務。對此本院認為，三方曾有一次共同辦理股權變更手續(xù)的行為，但未辦理成功，此后各方均未積極推進此項工作。根據目前審理查明的情況，明蕤企業(yè)和青某某公司對系爭股權未完成變更登記的原因各執(zhí)一詞，明蕤企業(yè)主張并非其原因導致，但也不能證明是青某某公司的原因導致，青某某公司也不存在惡意拖延致使股權變更條件不成就的情形。既然獲得股權是青某某公司支付股權轉讓款的前提，那么只要未獲得股權，青某某公司便可以拒絕支付股權轉讓款。
第四，明蕤企業(yè)主張，其發(fā)函解除系爭協議前，青某某公司并未就“股權轉讓”條件未成就提出過異議。本院認為，明蕤企業(yè)系單方發(fā)出解除通知、要求解除系爭股權轉讓協議，其首先應當具備約定或法定的解除權，不能僅以對方未在約定或法定的異議期內提出異議就認定合同解除。因此，青某某公司是否提出了異議，與審查明蕤企業(yè)是否享有解除權沒有必然關系。此外本院注意到，明蕤企業(yè)發(fā)出解除通知前，青某某公司確實尚未直接針對股權轉讓這一付款前提提出異議，但此期間雙方正在就其他約定義務是否履行完畢、付款前提條件是否成就進行協商，之后明蕤企業(yè)發(fā)送通知要求解除系爭協議，并隨即提起本案訴訟，青某某公司在本案答辯中提出股權未轉讓、付款條件未成就，其提出異議并未超過合理期間。
二、本案爭議的其他三項付款先決條件，應視為成就。關于青某某公司抗辯的《補充協議》第2條第(5)(9)(10)項付款先決條件是否成就，本院基本認同一審法院觀點，不再贅述。但需要補充一點：雖然明蕤企業(yè)未能提供上海市塑料研究所從持股索康公司51%減至38%時相關國資管理部門的審批文件，但基于權利義務相對等和誠信公平原則，該節(jié)事實不足以阻卻青某某公司的付款義務。上述股權減持發(fā)生在十余年前，而截止目前并無證據顯示減持行為違法違規(guī)，未對索康公司及股東造成損失。假設在青某某公司已經取得系爭股權的情況下，而明蕤企業(yè)客觀上又確實無法獲取當年國資部門的審批材料，那么這項付款前提條件無法實現并不能免除青某某公司支付股權價款的義務。
三、關于本案明蕤企業(yè)訴請解除的合同、解除的對象是否適當的問題。首先，明蕤企業(yè)訴請“解除其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補充協議》已于2018年5月24日解除”，但本案中，名為《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的協議一共有兩份，分別是明蕤企業(yè)與希望七號企業(yè)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一》及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二》，客觀上并不存在明蕤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簽訂的《關于上海索康醫(yī)用材料有限公司之股權轉讓協議》。因此明蕤企業(yè)訴請解除合同的指向不明確。其次，各方之間實際是通過《三方協議》建立了多方法律關系，《三方協議》的作用不僅僅是確認青某某公司承繼希望七號企業(yè)在《股權轉讓協議一》《補充協議》項下的權利，而是對各方權利義務作出了最終安排，因此明蕤企業(yè)應當起訴一并解除《三方協議》。明蕤企業(yè)僅主張解除其與青某某公司之間的股權轉讓關系，并未解除希望七號企業(yè)與青某某公司的股權轉讓關系，在《三方協議》《股權轉讓協議二》仍延續(xù)的情況下，無法實現系爭股權回轉后果，故不能直接判令系爭股權變更至明蕤企業(yè)名下。
綜上所述，鑒于索康公司22.5%股權未轉讓至青某某公司名下，青某某公司拒絕付款系行使合同履行抗辯權，故不構成違約，明蕤企業(yè)并不享有合同解除權，明蕤企業(yè)主張解除系爭股權轉讓協議、變更系爭股權至其名下、青某某公司支付違約罰息的三項訴訟請求，均無法予以支持。青某某公司的上訴請求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六條、第六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8)滬01民初1051號民事判決；
二、駁回上海明蕤企業(yè)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全部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449,230元，保全費5,0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449,230元，均由被上訴人上海明蕤企業(yè)管理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黃賢華
審判員 沈旭軍
審判員 俞佳

書記員： 胡曉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