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原告）：蔣某某。
上訴人（原審原告）：周某某。
共同委托代理人：毛勤國，湖北三雄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宜昌九五船舶運輸有限公司。住所地：湖北省宜昌市環(huán)城東路60號。
法定代表人：向旭東，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易建旻，湖北民基律師事務所律師。

蔣某某、周某某因與宜昌九五船舶運輸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九五船運公司）通海水域貨物運輸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武漢海事法院（2014）武海法商字第0049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5年1月26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5年2月11日公開開庭，經雙方當事人當庭書面申請，案件審理方式轉變?yōu)闀鎸徖?。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蔣某某、周某某原審訴請法院判令：1、九五船運公司支付運費人民幣（以下均為人民幣）44136.19元、違約金49827元，合計93963.19元；2、訴訟費由九五船運公司承擔。在原審第二次庭審中，蔣某某、周某某以計算錯誤為由，將第一項訴訟請求調整為：九五船運公司支付運費54136.19元、違約金49827元，合計103963.19元。
原審法院查明：2012年5月15日，王強與蔣某某簽訂《運輸合同》一份，約定：蔣某某為王強承運散鹽5500噸，運費40元／噸，裝貨地點為瀘州二龍口大石堡碼頭，目的港為宜昌磨盤港。船到港后計算時間，裝4天，卸5天。超出時間每噸每天按1元計囤留費。王強要求承運船舶于本月17日至18日上午到港，造成延誤一天降1元運費每噸。合同簽訂后，“三港66”號船舶于2012年5月18日上午8：11進港，實際裝運貨物5436.12噸；5月22日下午16：16離港，5月27日04：00到達宜化港。到港后，王強遲遲不結付運費，蔣某某無法卸貨，船舶被迫囤留。為避免損失擴大，周某某作為“三港66”號船舶代表找到九五船運公司，并與其簽訂了《運費支付協議》。協議約定：九五船運公司在卸貨完畢后5個工作日內將運費支付給承運人，其運費結算單價為47元／噸，結算噸位按照卸貨實際交接噸位計算，船的囤留費由承運人向王強自行結算；如任一方違反，均按實際運費的20%承擔違約金。協議簽訂后，“三港66”號船舶在2012年7月3日完成卸貨5300.77噸，九五船運公司共應支付運費249117.39元?！叭?6”號船舶于當日10：38離港。截止到7月20日，王強支付蔣某某、周某某的運費為8萬元，九五船運公司向蔣某某、周某某支付的運費為11.5萬元，尚欠運費54136.19元未付。
2013年5月13日，蔣某某、周某某以水路貨物運輸合同糾紛為由，在四川省瀘州市江陽區(qū)人民法院對王強提起訴訟。其后，依王強的申請，四川省瀘州市江陽區(qū)人民法院追加劉聯洪、九五船運公司為共同被告參加訴訟。蔣某某、周某某訴請法院要求王強支付囤留費184828.08元及代墊的港口費8131元。對法院追加的被告劉聯洪及九五船運公司，蔣某某、周某某并未提出訴訟請求。
另查明，蔣某某和周某某系夫妻關系?！叭?6”號船舶的實際所有人為蔣某某。2010年9月25日，蔣某某與宜昌三港船務有限公司簽訂《掛靠協議》，約定蔣某某將“三港66”號船舶的所有權登記在宜昌三港船務有限公司名下經營。
原審法院認為：本案系通海水域貨物運輸合同糾紛。雙方當事人均為中國公民或法人，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來解決涉案糾紛。本案爭議的焦點有三點，一是蔣某某、周某某是否為本案適格原告；二是九五船運公司與蔣某某、周某某簽訂《運費支付協議》，自愿承擔運費的行為是債務加入還是債的代為履行；三是蔣某某、周某某的起訴是否超過了訴訟時效。
焦點一、蔣某某、周某某是否為本案適格原告
原審法院認為，根據查明的事實，蔣某某系“三港66”號船舶的實際所有權人，在將該船掛靠在宜昌三港船務有限公司名下經營期間，蔣某某對該船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在承運涉案貨物時，蔣某某并未以宜昌三港船務有限公司的名義與托運人王強簽訂《運輸合同》，而是以自己的名義在“承運人”一欄中落款。而且，在糾紛發(fā)生后，蔣某某從未以被掛靠公司的名義向托運人王強及他人主張過運費，九五船運公司也未提供任何證據證明涉案運輸關系中承運人一方為宜昌三港船務有限公司。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國內水路貨物運輸糾紛案件法律問題的指導意見》第9條的規(guī)定，蔣某某應為涉案貨物運輸合同的承運人，其有權作為原告向義務人主張運費。周某某作為蔣某某的妻子，在蔣某某未提出異議的情況下，對“三港66”號船舶享有共同的所有權，其有權作為“三港66”號船舶的代表與九五船運公司簽訂《運費支付協議》，并有權作為共同的債權人與蔣某某一起向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因此，蔣某某、周某某系本案適格原告。
焦點二、九五船運公司是債務加入人還是代為履行債務的第三人
原審法院認為，所謂債務加入，是指承擔人加入債務關系，與債務人共同加入其債務。而第三人代為履行，又稱為債務承擔，是指當事人約定，由第三人代債務人履行對債權人的給付義務。兩者的重要區(qū)別有兩點，其一在于債務加入必須經過債權人的同意，而代為履行不需要經過債權人的同意；其二在于債務加入中，債務加入人與原債務人一起成為債權人的共同債務人，而代為履行中，第三人僅是履行輔助人，其并非債權人的債務人，當第三人不履行或履行債務不符合約定時，對第三人履行不適當的行為，仍由債務人承擔債不履行的民事責任。在本案中，九五船運公司在蔣某某、周某某尋托運人王強不著，轉而要求其支付運費時，本著擱置爭議、解決問題的原則，在原債務人王強未參與的情況下，與債權人即蔣某某、周某某簽訂了《運費支付協議》，同意支付相關運費以便及時卸貨，雙方在協議中并未免除王強支付運費的義務。九五船運公司自愿支付運費的行為并非其與債務人王強協商的結果，而是與債權人單方約定的，該行為應視為其加入了王強對蔣某某、周某某的債務，其身份應是債務加入人。九五船運公司與蔣某某、周某某約定的運費結算方式及違約責任雖與王強不同，但這是九五船運公司自己真實的意思表示，并不能免除王強的債務，也不能以此否定九五船運公司作為債務加入人的身份。
焦點三、蔣某某、周某某的起訴是否超過了訴訟時效
原審法院認為，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如何確定沿海、內河貨物運輸賠償請求權時效期間問題的批復》的規(guī)定，承運人向托運人主張運費的時效期間為1年，自承運人交付或者應當交付貨物之日起計算。涉案運輸中，“三港66”號船舶的卸貨時間為2012年7月3日，因此，在訴訟時效未發(fā)生中止、中斷的情況下，蔣某某、周某某向托運人王強主張運費的訴訟時效期屆滿時間應為2013年7月2日。九五船運公司作為債務加入人，其與債權人即蔣某某、周某某之間產生的新的債權債務關系，與原債務的性質具有同一性，即蔣某某、周某某向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的訴訟時效也是1年。
2013年5月13日，蔣某某、周某某在四川省瀘州市江陽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王強承擔涉案貨物運輸中產生的囤留費。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一條的規(guī)定，“權利人對同一債權中的部分債權主張權利，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及于剩余債權”，由于蔣某某、周某某所主張的貨物囤留費及運費均是基于同一運輸合同所產生的債權，具有同一性，因此蔣某某、周某某向王強主張囤留費的行為已構成了其基于該涉案運輸合同所享有的債權，包括運費請求權訴訟時效的中斷。因此，蔣某某、周某某向王強主張運費的訴訟時效應從2013年5月13日重新起算。至于蔣某某、周某某對王強債務發(fā)生的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能否及于九五船運公司，原審法院認為，該時效中斷的效力不及于九五船運公司，理由如下：其一，九五船運公司和王強對蔣某某、周某某的債務不構成連帶責任，一方債務時效中斷的效力不能及于另一方?！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以下簡稱《民法通則》）第八十七條規(guī)定，“債權人或者債務人一方人數為2人以上的，依照法律的規(guī)定或者當事人的約定，……負有連帶義務的每個債務人，都負有清償全部債務的義務”，即連帶責任的產生應當由法律明確規(guī)定或當事人明確約定，否則不能直接認定。鑒于我國現行法律并未規(guī)定債務加入人和原債務人對債權人的債務承擔連帶給付責任，而且九五船運公司和王強也未約定對蔣某某、周某某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因此，九五船運公司和王強對蔣某某、周某某的債務并不構成連帶責任。蔣某某、周某某不能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七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對于連帶債務人中的一人發(fā)生訴訟時效中斷效力的事由，應當認定對其他連帶債務人也發(fā)生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來主張其對九五船運公司的債權也構成了時效中斷。其二，蔣某某、周某某對九五船運公司的債權以及對王強的債權是兩個獨立的債權，其形成的基礎事實并不相同，兩債務人與債權人間的法律關系相互無涉。各債務人可基于各自的行為事實在其與債權人之間獨立的法律關系范圍內享有對債權人的各類法定或約定抗辯權，其效力不及于其他債務人。因此，蔣某某、周某某對王強債務訴訟時效的中斷效力不能及于九五船運公司。
蔣某某、周某某提出，其最初在四川省瀘州市江陽區(qū)人民法院對王強和九五船運公司提起訴訟時，請求的事項除了向王強要求支付囤留費外，還要求王強和九五船運公司共同向其支付運費，但由于法院審查立案時認為囤留費和運費支付是兩個獨立的合同，只肯受理囤留費糾紛，無奈只得改變訴訟請求，單就囤留費提起主張。但在訴訟中，蔣某某、周某某追加了九五船運公司為共同被告，時效應發(fā)生中斷。原審法院認為，蔣某某、周某某未提供證據證明其曾向法院主張要求王強和九五船運公司支付運費，另蔣某某、周某某在前一訴訟中雖然追加九五船運公司為共同被告，但并未對其主張任何訴訟請求，該行為并不構成對九五船運公司債權訴訟時效的中斷。根據查明的事實，蔣某某、周某某和九五船運公司約定的運費給付時間是卸貨完畢后的5個工作日內，即2012年7月10日之前，因此1年訴訟時效屆滿的時間應為2013年7月9日。蔣某某、周某某就該糾紛在原審法院的起訴時間為2014年4月15日，早已超過了1年的訴訟時效。
綜上，原審法院認為，蔣某某、周某某與九五船運公司簽訂的《運費支付協議》是雙方當事人真實的意思表示，依法成立，合法有效，雙方均應按照協議的約定履行自己的義務，違反約定的，應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蔣某某、周某某由于計算錯誤，在訴狀中將九五船運公司實際拖欠的54136.19元運費計算為44136.19元，但其在庭審后已進行了修正，也補交了相關的訴訟費用，原審法院認為該數額的調整并不構成對其訴訟請求的實質性變更，也未增加九五船運公司的訴訟義務，原審法院予以認可。至于違約金的金額問題，原審法院認為，根據《運費支付協議》的約定，一方違反合同約定的，應按照實際運費的20%承擔違約金。何為“實際運費”，雙方約定的并不明確。在雙方沒有約定的情況下，要求九五船運公司就已支付的大部分運費19.5萬元承擔20%的違約金，不符合公平原則，而以其拖欠部分的運費54136.19元為本金計算違約金更為合理。原審法院確認九五船運公司違約產生的違約金為10827.24元。蔣某某、周某某作為適格的訴訟主體，沒有在法律規(guī)定的訴訟時效內向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及相應的違約金，喪失了勝訴權，九五船運公司也就此提出了抗辯，蔣某某、周某某的訴訟請求原審法院不予保護，應予駁回。根據《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一條、第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二條之規(guī)定，判決：駁回蔣某某、周某某的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2380元，由蔣某某、周某某承擔。
本院經審理查明，原審查明的事實基本屬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進一步查明：根據本院已生效的（2014）鄂民四終字第00072號民事判決認定，由于上訴人蔣某某個人無國內水路貨物運輸經營資質，其與王強所簽《運輸合同》無效。

本院認為，關于對《運費支付協議》中“實際運費”的認定問題，協議第4條約定：“本協議簽訂后，甲乙雙方均應遵守，如任一方違反，均按照實際運費的20%承擔違約金”，該條未對“實際運費”作進一步約定或說明，但根據《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結合協議全文及前3條的約定可以合理確定，“實際運費”是指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依據約定應實際支付的全部運費，因此，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關于原審認定“實際運費”約定不明確屬事實認定錯誤的上訴理由成立。
關于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的起訴是否超過訴訟時效的問題，雖然《運輸合同》為無效合同，但“三港66”號船舶已實際完成《運輸合同》約定的涉案工業(yè)鹽運輸，故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享有向王強主張運費損失及其他相關損失的債權。從《運費支付協議》的約定可以看出，該協議是運費損失之債的第三人即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經債權人即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同意替?zhèn)鶆杖思赐鯊娐男兄Ц哆\費損失的義務，即“三港66”號船舶完成涉案工業(yè)鹽運輸產生的運費損失之債通過債權人與第三人之間達成協議的方式轉移至第三人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協議第3條約定，囤留費等其他費用由“三港66”號船舶與王強結算，與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無關，該約定專門就囤留費損失及其他費用損失之債不發(fā)生轉移作出說明，反向證明就支付運費損失而言，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是免責的債務承擔人，王強不再對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承擔支付運費損失的義務?！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如何確定沿海、內河貨物運輸賠償請求權時效期間問題的批復》規(guī)定，承運人就內河貨物運輸向托運人要求賠償的請求權，時效期間為1年，自承運人交付或者應當交付貨物之日起計算。承運人在完成運輸后向托運人主張運費或運費損失系其享有的最主要請求權，參照上述規(guī)定，其訴訟時效期間亦應為1年。本案中，《運費支付協議》第1條約定，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在卸貨完畢后5個工作日內支付運費，原審查明，“三港66”號船舶于2012年7月3日完成卸貨，其后第五個工作日為2012年7月10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六條的規(guī)定，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向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損失的1年時效期間應從2012年7月10日起計算至2013年7月9日止。根據原審查明事實，2013年5月13日，蔣某某、周某某在四川省瀘州市江陽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王強支付囤留費及代墊的港口費，劉聯洪與九五船運公司由人民法院追加為共同被告。雖然九五船運公司在該案中為被告，但蔣某某、周某某并未向其主張運費損失，加之運費損失之債與囤留費損失之債并非同一債權，兩者基于不同原因產生，且就囤留費損失及港口費而言，九五船運公司與王強并不負有連帶給付責任，故蔣某某、周某某向人民法院起訴王強主張囤留費損失的行為引起兩人享有的對該債權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不及于兩人在本案中向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損失的訴訟時效。因此，本案中，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于2014年4月15日向原審法院提起訴訟已超過1年訴訟時效期間，其關于原審判決認定其對王強債權訴訟時效中斷不能及于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本案訴訟時效不發(fā)生中斷屬適用法律錯誤，本案訴訟時效應適用兩年普通訴訟時效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
綜上，上訴人蔣某某、周某某在本案中向被上訴人九五船運公司主張運費損失及違約金已超過訴訟時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二百一十九條的規(guī)定，應予駁回。原審判決查明事實基本清楚，審判程序合法，適用法律雖有不當，但并未影響對案件實體的正確處理。本院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四條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2380元，由蔣某某、周某某共同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萬海莉 代理審判員　　余　俊 代理審判員　　林向輝

書記員：陳銀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