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關鍵證據(jù)-行為人血液酒精含量理化檢驗報告形成過程中，檢驗血樣的保存、送檢、檢驗環(huán)節(jié)，均存在違反程序規(guī)定情形。其中，待檢血樣是否按規(guī)范進行了低溫保存，缺乏可溯源、有留痕的證據(jù)證明，不能排除因血樣保存不規(guī)范影響檢驗結果的可能。辦案機關超期送檢和鑒定機構受理超期送檢血樣后，又超期出具檢驗報告，明顯違反公安部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程序規(guī)定。本案理化檢驗報告不能作為認定行為人構成危險駕駛罪的定案依據(jù)。

（2020）晉05刑終2號

上訴人白某某住在陽城縣某小區(qū)。2016年10月28日下午16時30分左右，白某某酒后駕駛晉EXX**號騏達牌小轎車，在某小區(qū)東門附近因挪動車位倒車時，擦碰到站在路邊說話的郭某，郭某移動時又將上官某某撞倒。郭某報警后，白某某留在現(xiàn)場等待處理。經(jīng)呼氣檢測，白某某酒精含量為183毫克/100毫升。17時29分，辦案民警帶白某某到陽城縣中醫(yī)院提取了兩份血樣。

2016年11月2日，陽城縣交通警察大隊將白某某的血樣送至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進行檢驗。同一日，白某某與郭某、上官某某達成諒解協(xié)議：白某某向郭某、上官某某表示道歉；郭某、上官某某不對白某某提出任何賠償要求，愿意對白某某予以諒解，不會向交警隊和其它司法機關提出任何申訴。

2016年11月7日，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出具了【2016】1069號理化檢驗報告，結果為白某某血液酒精含量231.9毫克/100毫升。

2016年11月16日，陽城縣公安局向白某某送達了鑒定意見通知書，通知書載明“如果對該鑒定意見有異議，可以提出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的申請”。

對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理由及意見，結合案件事實、證據(jù)評判如下：

關于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辦案機關對白某某血樣的提取、保存、送檢、檢驗違反法定程序，檢驗報告應予排除的理由和意見。

經(jīng)查：1、血樣提取。《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的指導意見》第5條規(guī)定：“交通民警對當事人血樣提取過程應當全程監(jiān)控，保證收集證據(jù)合法、有效?！薄渡轿魇」矙C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十一條規(guī)定：“……（三）提取血樣……應提取兩份血樣備份，且不應采用醇類藥品對皮膚進行消毒。（四）提取血樣中應當添加抗凝劑，……分別裝入密封袋。一份備案、一份送檢。密封袋的密封材料上應注明當事人姓名……。”辦案民警、醫(yī)務人員、白某某三方共同簽字的《當事人血樣提取登記表》證實，2016年10月28日17時29分，醫(yī)務人員張艷芳提取白某某血樣時，使用碘伏進行了消毒，盛裝血樣容器為抗凝管，提取血樣的密封方法為真空管密封，血樣提取時由兩名辦案交通民警在現(xiàn)場監(jiān)控；檢驗報告載明，檢驗使用的檢材為“血液5毫升，用標記白某某字樣的密封真空管包裝，提取時間為2016年10月28日17時29分”。上述證據(jù)相互印證，證明上訴人白某某血樣的提取符合程序要求。白某某及辯護人所提血樣提取違反程序的意見不能成立。

2、血樣保存?！豆膊筷P于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的指導意見》第5條、《山西省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18條均規(guī)定，提取的血樣因特殊原因不能立即（二十四小時內）送檢，應當按照規(guī)范低溫保存。鑒定機構提供的《檢材和樣本管理程序》規(guī)定：“如果檢材儲存的環(huán)境條件很關鍵，應予以監(jiān)控和記錄，以證實滿足需要”、“接收樣品時，……理化室應檢查和記錄檢材的包裝、外觀、狀態(tài)……。對易揮發(fā)、…膨脹變形等性狀進行詳細描述?！北景腹V機關提供了辦案民警出具的《情況說明》和辦案機關案發(fā)后兩年拍攝的證據(jù)保管室及保管室內放置的冰箱的照片，用以證明延期送檢血樣保存符合規(guī)范要求。重審開庭時，辦案民警出庭陳述稱，遲延送檢血樣進行了低溫保存。鑒定人員出庭作證稱，“（血樣）接收程序都是標準化流程”、“受理人在受理案件時一般會查看溫度，查看檢材保管、包裝是否符合案件送檢的規(guī)范?！ǖ┎坏怯洔囟龋膊挥脙x器檢測?！?，具體到2016年這個案，現(xiàn)在記不清楚（白某某案的送檢血樣是否低溫保存）了，但我們受案都是嚴格規(guī)范執(zhí)行的?！辫b定人同時還稱：“（血樣超期送檢）可能造成乙醇含量增加，我們有法醫(yī)教材作為依據(jù)支撐。如果血液腐敗會存在相應導致乙醇增加現(xiàn)象?！?/span>

依據(jù)上述規(guī)定及辦案民警、鑒定人當庭說明，審理認為，偵查、檢驗部門不能提供血樣保存、交接的客觀記錄，證明本案血樣檢驗前按規(guī)范進行了低溫保存。本案依現(xiàn)有證據(jù)，不能確認遲延送檢血樣保存規(guī)范，即無法排除血樣保存不規(guī)范影響檢驗結果的可能。

3、血樣送檢?！豆膊筷P于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的指導意見》第5條（“規(guī)范血樣提取送檢”）、《山西省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18條均規(guī)定，提取的血樣因特殊原因不能立即（二十四小時內）送檢的，經(jīng)上級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負責人批準，可以在3日內送檢。本案血樣提取時間為2016年10月28日，辦案機關呈請延期3日內送檢時間為2016年10月30日。依照規(guī)定，血樣至遲應在2016年10月31日前送檢。而本案血樣實際送檢時間為2016年11月2日，超過規(guī)定期限兩天。此外，對血樣遲延送檢原因，辦案交通民警稱是因2016年10月29日、30為雙休日，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無人接收，及10月31日、11月1日上班后受理案件堆積，忙于接待群眾。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函件及值班表證明，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2016年10月29日、30日安排有人員值班接收血樣送檢。根據(jù)上述事實及程序規(guī)定，審理認為，公安部和山西省公安廳關于辦理醉酒駕駛案件的指導意見和程序規(guī)定，均明確規(guī)定提取的血樣應立即送檢，因特殊情況不能送檢經(jīng)批準至遲應在三日內送檢。上述規(guī)定，既是為了提高辦案效率，同時也是為了保證辦案質量。本案血樣送檢，違反公安部和山西省公安廳關于辦理醉酒駕駛刑事案件程序的規(guī)定。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理由和意見成立。

4、血樣檢驗?！豆膊筷P于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的指導意見》第6條規(guī)定，檢驗鑒定機構對送檢測的血樣應當在3日內出具檢驗報告。2018年12月14日印發(fā)的《山西省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十八條規(guī)定，則進一步將檢驗鑒定機構出具檢驗報告的時限縮短為6小時。本案鑒定機構2016年11月2日接受送檢血樣，2016年11月7日出具檢驗報告，檢驗報告出具超過規(guī)定期限2天。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血樣檢驗違反法定程序的理由和意見成立。

綜上，本案關鍵證據(jù)-白某某血液酒精含量理化檢驗報告形成過程中，檢驗血樣的保存、送檢、檢驗環(huán)節(jié)，均存在違反程序規(guī)定情形。其中，待檢血樣是否按規(guī)范進行了低溫保存，缺乏可溯源、有留痕的證據(jù)證明，不能排除因血樣保存不規(guī)范影響檢驗結果的可能。辦案機關超期送檢和鑒定機構受理超期送檢血樣后，又超期出具檢驗報告，明顯違反公安部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程序規(guī)定。本案理化檢驗報告不能作為認定白某某構成危險駕駛罪的定案依據(jù)。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理由成立。

關于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公安機關違反程序銷毀血樣是否在客觀上剝奪了白某某申請重新鑒定權利的理由和意見。經(jīng)查，《山西省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十一條第（三）、（四）、（六）項規(guī)定：提取血樣應提取兩份備份，一份備案，一份送檢，備案血樣應當交辦案部門證據(jù)保管室保存?！豆膊筷P于公安機關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犯罪案件的指導意見》第11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要做好辦案銜接，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公安機關要及時了解掌握案件起訴和判決情況。在案《酒精檢驗剩余檢材及備份血樣銷毀檔案》證實，本案白某某的備份血樣，晉城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在經(jīng)辦案機關陽城縣公安局交警大隊簽署“案件已辦結，同意銷毀”的書面意見后，于2019年3月28日銷毀。審理認為，1、本案辦案部門將備份血樣交鑒定機構保存不符合規(guī)范要求。2、辦案部門在案件尚未辦結時，同意鑒定機構銷毀備份血樣，影響了白某某申請重新鑒定訴訟權利的行使。原判對備份血樣銷毀導致重新鑒定無法進行的責任歸屬及由此帶來的不利后果應由誰承擔未予明確不妥。上訴人及辯護人所提理由和意見成立。

綜上，本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六條明確規(guī)定：“血液酒精含量檢驗鑒定意見是認定犯罪嫌疑人是否醉酒的依據(jù)。犯罪嫌疑人經(jīng)呼氣酒精含量檢驗達到本意見第一條規(guī)定的醉酒標準，在抽取血樣之前脫逃的，可以呼氣酒精含量檢驗結果作為認定其醉酒的依據(jù)。”原判認定白某某犯危險駕駛罪，所采信的白某某血液酒精含量檢驗鑒定意見，在檢材保存、送檢、檢驗等環(huán)節(jié)，存在證明血樣保存符合規(guī)范的證據(jù)不足，和違反公安部、山西省公安廳關于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犯罪案件程序規(guī)定的情形，該檢驗報告不能作為認定白某某構成危險駕駛罪的定案依據(jù)。另，白某某未在抽取血樣之前脫逃，本案不符合以呼氣酒精含量檢驗結果作為認定醉酒依據(jù)的法律規(guī)定，不能以白某某的呼氣酒精含量檢驗結果作為認定其醉酒的依據(jù)。原判認定白某某構成危險駕駛罪證據(jù)不足，認定白某某構成危險駕駛罪不能成立，應予改判。

一、撤銷陽城縣人民法院（2019）晉0522刑初206號刑事判決。

二、上訴人（原審被告人）白某某無罪。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